宋青书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宋远桥身前,赔笑道:“程叔岳,下月初八便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待下定聘书,采礼我武当当取蜀锦名缎十八匹、珠翠首饰二十八套、各色食物三十八品。”
程立言为宋青书对他称呼的变化而怔愣了一下,而后便一挺胸膛傲然斥道:“小子无礼!吾乃宋朝理学大家程颐之后,岂容你一无名小卒胡乱攀亲!”
“我六叔本是孤儿又是武人,这桩婚事原是我武当高攀。采礼再加上等走盘珠一盒,王摩诘江干雪霁图一卷、苏东坡黄州寒食诗帖一幅,程叔岳以为如何?”宋青书躬身道。
宋青书如此知情识趣,程立言面上阴云稍去,只愁道:“惜乎乱世之年亲眷不存,我膝下仅有这一女,这婚事……”
“程小姐原是名门之后,我六叔乃是太师父的亲传弟子在江湖上亦是名声显赫,这桩婚事断不可失礼草率,定要宣扬天下江湖咸知,便是鄂湘两地知府也要来喝杯喜酒!”宋青书面上笑意不减神色谄媚无比,竟是迫不及待地要将殷梨亭送出门。
“唔……”程立言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如此……”
“爹爹!”被冷落在旁的程小姐脸颊绯红扬声大叫,“这亲事……”
程立言横了她一眼,摔袖喝道:“你的亲事自然是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出去!”
宋青书跟着似笑非笑地望了殷梨亭一眼,抬手一打手势,几名知客道童便一拥而上,将殷梨亭与程小姐一同赶了出去。
被推出门外的殷梨亭望着紫霄殿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好似这桩婚事与他再无关联不禁目瞪口呆。为何他的婚事竟要青书做主,而师父和师兄们竟都乐见其成不置一词?程小姐却已然镇定了下来,拿下披在肩头的外衣递给殷梨亭道:“我该回去了。昨夜,多谢了!”若非昨夜殷梨亭将外衣给她披上,到后半夜又抱着她以一身内力为熔炉为她取暖,只怕她已染上风寒大病一场。
殷梨亭呆头呆脑地接过外衣,见程小姐向他敛衽一礼后渐行渐远,忽然把心一横又快步追上前,拦住她道:“程小姐,这桩亲事、这桩亲事……我是愿意的。你……”他红着脸低下头扯下悬在腰间的一枚玉佩递过去,轻声道,“这枚玉佩原是我十八岁时师父送我的生辰之礼,这些年来我无一日离身……”
程小姐心口犹如装了一只小兔般扑扑乱跳,许久才低声道:“我的闺名,叫媛媛。”她缓缓伸手去接那枚玉佩,殷梨亭却仍傻乎乎地不松手,只笑望着她,轻声而甜蜜地重复着:“媛媛、媛媛……”程小姐面上微红,此刻风清日丽一碧如洗,美人如玉君子尔雅,足可铭记一生。她忽而想起了幼时读过的一首诗:
春日游,妾拟将身嫁与,杏花吹满头。一生休。
陌上谁家年少,纵被无情弃,足fēng_liú。不能羞。
【第二部 总有那么一个人你怎么都赢不了】
第39章 武当铁算盘
春去秋来转眼六年过去,正如陆岷当年所料,如今武当庶务俱由弱冠之年的宋青书一手打理,宋远桥这个代掌门虽仍挂着名,实际却是早已脱身而出不多过问。这六年来,黄河一带年年泛滥元廷又无所作为,如今托庇在武当派门下生存的各地灾民流民已达三十万之数,鄂中一地早已无力容纳,武当的势力范围顺理成章地延伸至湖南。这三十万百姓有的为武当佃户、有的在武当买下的茶园内种茶、有的向武当借贷行商,便是住地治安亦由武当负责传授粗浅武学,使其组织队伍自保。势到如今,武当派在鄂湘两地俨然已成一方割据,人强马壮威名赫赫。而武当门下其十抽一的征粮规矩至今不变,对托庇武当门下的茶农与商户亦是一般善待。两年前,殷梨亭与程小姐盟定终生,程父又广邀儒林旧友前来武当为幼童讲学。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乱世之秋,百姓已视武当为人间乐土,至于武当张真人更是上天派来救济众生的神仙人物。
这一年是元顺帝至正十八年。清明过后,宋青书与殷梨亭二人带着一匣自峡州茶园刚采摘下来的春茶快马赶去大都拜会茶商陆舫德。陆舫德年约四旬生得白胖肥硕,原在杭州经营茶园,时来运转远房堂妹被元廷的七王爷瞧上了,成了极受宠爱的第九房小妾。接到消息的陆舫德便收拾了杭州青黄不接的买卖,跑来大都投奔。这几年仗着七王爷的威风将大都的茶商都挤跑了,唯他一家独大,陆老爷自知升官无望发财心愿已成便又求起了风雅。因是做的茶叶买卖,便自称是唐时茶圣陆羽之后。陆舫德品性虽差,于茶道却并非一无所知,刚品过宋青书特地送来的春茶便长长一叹,摇头晃脑地摆弄学问。“细啜襟灵爽,微饮齿颊香。好茶!”却是不知这同样写出“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陆游又是不是他的祖宗。
宋青书直至陆舫德端起茶碗才跟着品茶,他天生肤白此时端着那定窑白瓷五指竟是比瓷器更细腻上数分,全不像一个武夫的手。听陆舫德夸他的新茶,宋青书也随之阖上碗盖,将那才略略沾唇的清茶摆到一旁,随意道:“陆先生既然喜欢,这匣新茶还请笑纳。”
陆舫德望向那匣茶叶的目光已是贪婪无比,口上却仍是推辞。“先祖品评峡州茶原是天下第一州,这匣新茶价值不菲,如何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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