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个大圈子,却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彭答瑞没有否认宝藏的真实性,甚至默认了自己“守陵人”的身份。
然而这并不能使我松口气,反而更加忧心忡忡:没有宝藏的话,任日本方面找去,反正只是一纸空谈,还能分散他们兵力,实乃一举两得之事。可现如今宝藏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留给我方的时间,也没有许多了。
自东陵回来,我找个机会把消息递了上去。不日,邹绳祖也派李四递了话,让我明天照常去警署。
刘国卿还在停职查办中,接触不到外界,外界也接触不到他,于是我在去警署的头天晚上,找了一趟罗大公子。
罗大公子眼见着瘦了,见了我是连声叹气,数落自家的孩子数落得不遗余力:“老子就他妈是个背绿壳儿的老王八,替人养儿子就罢了,却养了他这么个王八犊子!以后可指望不上!”语气一缓,又道,“本来也不指着他有什么大出息,只求他能安安分分的,以后我这家业,还不都是他的?他就是个败家子儿我也认了,大不了败光了家产,也够他这辈子衣食无忧了,谁知——谁知——诶!”
左耳进右耳出听他气急败坏的念叨,待他说完,喝口茶润了嗓子,说道:“我这回就是为了令公子的事儿来的,按咱俩这交情,我也得问问罗大公子您的意思不是?毕竟手心手背的,割哪块都疼。”
罗大公子长长吁道:“可不是!谁知道他俩能搅合到一块儿去了?”
孟老板和郑学仕,都是罗大公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我不好擅做主张,只好将皮球抛还给他,要他自己说出来保谁。
然而,即便孟老板是罗大公子的心尖尖,可郑学仕更是罗老爷罗曙华的心尖尖。再者,郑学仕可是国高的学生,日本人都要卖几分颜面的身份,救他十分容易,至于孟老板,说到底,不过是个戏子。
心里一有底,便盘算起了怎样借着这样的结果来解了刘国卿的围。
罗琦兆果然陷入了左右为难,正当这时,罗老爷匆匆赶回了罗公馆,显然正是为了宝贝外孙奔波,听说了前因后果,立刻拍板定案:“依署长,这事儿就拜托您了,学仕那孩子本质上是个好的,就是年纪还小,年轻不懂事,想必他也得了教训,等他出来,我非得好好抽他一顿不可!”
我跟着寒暄两句,事情便定了。临走时我给罗大公子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送我出了门口。
我俩边走边道:“孟老板我给你留意着,绝不会让他吃苦头,你放宽心,忍个个把月,风头一过,他还得出来接着唱戏。”
“诶,也只能如此了。”
“我这边也有件事儿想你多留意,”离着汽车还有几步远,我拽着他停下脚步,低声道,“东陵那头儿的地,还剩多少是你的?”
“原来的二分之一,”他也没隐瞒,估计是知晓我没有经商的头脑,不会抢了他的饭碗,便坦然相告,“日本给行了便利,又说收去的地一年后归还,我也就允了。”
“你现在手里握着的地,有几个山头,几处平地?”
“大都是平地,只有一个小丘陵,主要产人参。”
这便棘手了。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说,“你替我留意一下,哪里有过塌方记录,找到了私底下告诉我就行。”
“得,没问题。”
既然与罗大公子是互利互惠的关系,郑学仕一事我自是要多加上心。万幸日本人忌讳他是国高生,倒是没吃大苦头。反倒是孟老板,并不十分如意,听人说不日前,有几个杂碎动了歪脑筋,不过及时被一名新来的日本军官阻止了,免了一场羞辱。
我离去不过一个来月,署里的人员便发生了大变动,又无人与我详细说明一番,便只好装傻充愣,加紧还原郑学仕事件报告,称郑学仕及其一帮同学不过是恶意玩闹,罪不当众,再将事件重点搁在了“孟老板包庇”一事上。
我把报告交给成田过目,他却看都没看,说道:“去上海休养得如何?”
心中一凛,规规矩矩按照邹绳祖教的说辞,用玩笑的口气道:“还不错,到底是南方的气候养人,奉天啊,哪儿都好,就是空气干。”
“听说你弟弟有老寒腿?养得怎么样了?天津冬天也很冷啊。”
我笑道:“嘿,那也没这边冷。这老寒腿啊,最难伺候,怕冷,又不能受潮,麻烦得很。”
成田随手翻看了,一目十行,口中道:“你妹妹跟那个美国人走了有大半年了吧。”
“可不是,时间过得真快。”
“时间过得快,世界格局也是瞬息万变。”他抬起眼来,见我半个屁股搭在桌角,笔挺的军装毫无形象的出了褶子,便拧起了眉头。本来他脸上皮肉就松,这么一拧,更显得千沟万壑。
心底洋洋得意起来,不是谁都能像老子天生丽质,一大把年纪仍姿容不减,犹胜当年。
我接着话说下去:“小妹哪里懂什么世界格局,看不看得懂世界地图都难说。她和艾伦是艺术家,是知己,是爱人,这和他们的国籍没有半点关系。”
不知道有没有说动成田,但至少他没有反驳。
成田在报告上盖了印章,再将报告递还回来。我伸手接过,他没立时放手,僵持中他说:“你说得对,爱是独立的,与国籍没有关系。”
……这矬子是不是恋爱了?
郑学仕当晚就放出来了,对我依旧没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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