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些年身体康健,也用不上这东西。”辛夫人挤出笑,“麒麟参留给你,爹在天之灵,也一定会觉得值得。”
“我活不了几天了。”病妇蔼然望天,“婉姐姐,谢谢你。”
辛夫人轻轻咬唇,床边男子抬首看去,黝黑发亮的眼睛看着辛夫人坦荡姣好的面容,忽的起身跪地,朝辛夫人重重叩首。
——“薛灿,起来。”辛夫人厉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
被唤作薛灿的男子微顿起身,病妇颤着手朝薛灿摸去,“灿儿,让我看看你…”
薛灿没有即刻转身,他看着辛夫人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等着辛夫人的意思,辛夫人微微颔首,眼眶微红。
病妇眼窝凹陷,双目虽然涣散,但还是看见了辛婉对薛灿的示意,她神色哀下,怨声道:“灿儿在婉姐姐身边长大,他和你亲近,事事听你的意思,也是对的。当年种种,是我对不起灿儿,也对不起…”病妇声音愈发微弱,哽咽的说不出来。
“都别说了。”辛夫人决然止住她的哽咽,转身遥望窗外的北方,“当年形势所迫,你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你怎么选择无非都是为了活着,没有人会怪你。灿儿和我…也不会怪你。”
“婉姐姐…”病妇脸上忽的一阵刺痛,她哆嗦着手想去摸一摸自己满是脓疮的脸,手伸到半空,被沉默的薛灿一把拉住,轻轻按在了床上。
病妇神色痛苦,“灿儿,你告诉我,她们都说…我的脸已经没法再看…姑子庵里没有铜镜,什么都没有…灿儿,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没法再看…灿儿…”
薛灿轻抚着病妇的手,摇头道:“你现在的样子…和灿儿见你的最后一眼,没有分别。”
——“遥遥姜地,有女云兮;莞莞美兮,半疆绝兮…”病妇指尖按进薛灿的手心,口中喃喃哼唱起一首故地的歌谣,“灿儿,你还记得这首歌么?”
“我记得。”薛灿如同爱抚一只虚弱的猫,“不会忘。”
病妇的歌声越来越轻悠,软软的昏睡过去,气息微弱。
薛灿缓缓起身,和辛夫人并肩站在朝北的床边。
“许多年过去,她最爱惜的,还是她曾经艳绝天下的容颜。”薛灿仰望天上的星宿,“我认不认她,她似乎并不看重。”
辛夫人身姿不动,口吻温和中带着一丝对儿子的严厉,“血浓于水,她再不看重你,你也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她才是你真正的娘亲。”
薛灿捻起腰间乌金铸成的鹰坠,“这些年,夫人一直让我牢记自己是姓薛的,当我终于说服自己,我已经是薛家的骨血,是紫金府的小侯爷…夫人又要我重新记起谁才是我真正的娘亲?”
“你太倔。”辛夫人怅然摇头,“也罢,你喜欢怎么样都好。”
薛灿薄唇少许挑起,朝屋门走去,“服下麒麟参,她还能续上些时日,她是我娘亲,我不会忘。而夫人真正想我忘记的事…灿儿已经不记得了。”
屋门闭上,辛夫人蓦然看向床上的病妇,她清楚记得病妇当年的脸,薛灿生的和病妇很像,很少有男子会生出这样一张俊俏美好的脸,薛灿俊美,却不似书生温润如玉,他沉默的时候,透着让人害怕的阴森,他开口的时候,让府里最老练的下人也会觉得莫名紧张。
他应该是一块润雅的璞玉,却犹如坚硬冰冷的乌石。
颜嬷推开屋门,见薛灿离开,抬目看了看站立着主子,辛夫人点头示意,颜嬷几步走近床榻,倚着床背扶起昏睡的病妇,一手去脱她身上的中衣。
中衣褪下半截,颜嬷低喊出声,“夫人…”
辛夫人顺着看去,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孔不住的抽搐着——不光是脸,恶疮已经长遍了病妇的身体,她的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巴掌大完整的皮肤,恶疮已经开始腐烂,恶臭愈加浓烈,熏得颜嬷压抑着腹中的翻滚,面色煞白。
辛夫人一步一步走近病妇,俯身注视着她流脓腐烂的脊背,腐皮烂肉下,依稀可见一根根瘦削的骨头,发黑的脓汁从疮口里不断渗出,黏腻在污色的中衣上。
见主子一动不动,颜嬷话里带着哭腔,“夫人…烂成这样…是不会有您在找的东西了。”
辛夫人脸色蓦然哀下,扯住中衣覆上病妇惨不忍睹的脊背,“她最引以为傲的冰肌雪骨,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颜嬷抚着病妇躺下,起身道:“听大夫说,这不是怪病,是奇毒。服下会周身生疮,还是治不好的恶疮,从一处,蔓延到另一处…中毒的人痛苦不堪,却又不会立刻死去,熬到最后,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痛到极致才会咽气…看她的情形,已经受了一年多的折磨…快是不行了。”
——“天下毒物,人心为尊。又有什么,狠毒得过人的心肠?”辛夫人拂袖远眺,眉间深锁。
“夫人。”颜嬷压低声音,“那件东西,不在她身上…还会在哪里?”
辛夫人沉默许久,抚窗低喃,“难道…是天意如此…还是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了…”
夜空几无星色,也是没有什么可以给辛婉指点,辛婉落下凤目,“让人好好照顾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后院
熬药的灶婢挥着大蒲扇,不时被炭火熏得咳嗽,五碗熬做一碗,还得赶紧给辛夫人房里送去,这差事可不容易,灶婢喘了口气,挥着蒲扇的手不敢停下。
往常的山参,也没这么难熬呐?灶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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