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您去正心殿前看过?”王谨之不由惊讶问道,他一边问,一边想要去拿火烛。
“别点烛火了。”
关隽臣却淡淡地制止了他,他并没有回答王谨之的问话,而是温和地道:“其实屋里没了光亮,反倒叫人想说点心里话——谨之,你今年二十九了吧,你可还记得你十七岁时是什么模样吗?”
王谨之楞了一下,他哪能不记得呢,年少韶华意气风发,成天都是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谁能不记得那样的时光呢。
“我还记得,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领军出征,那时的一十五位皇子之中,唯有我有此殊荣。父皇封我为镇殿将军,和神威将军宋耀卿一道西出关山,率领十万铁骑迎战西戎大军。那一战,打得是昏天黑地、飞沙走石,足足僵持了三天三夜,才将西戎打回了关外。我至今仍记得,我是直到下马之后,才发现右肋骨下,被长枪刺穿了一个洞正往外泊泊地冒血呢,这才觉着火辣辣的疼——”
关隽臣悠悠地说到这时,竟然语声中带着快慰地笑了一声:“那会儿真是年轻啊,草草包扎了伤口之后,也都不当回事,当晚便和将士们大口吃r_ou_大碗喝酒,好不痛快。后来那一枪,果真在我右肋下留下了一个疤——”
“打那以后,伤啊、痛啊的,就一直伴随着我此后数年的戎马生涯。我就钉在关山那儿,一点一点往西打,足足打了三百多里,一直打到撒葛野大沙漠。打得西戎直到今日,都不敢进犯我大周以西边境哪怕一步,谨之你说,当年的我——可还算当得起这冠军侯三个字吗?”
王谨之脸色肃穆,他撩起袍角下摆,忽然猛地跪在了地上,他一字一顿地道:“王爷当年虽为皇子之身,却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六年之久,军功昭著、勇冠三军——冠军侯封号,大周一朝绝我第二人当得,此话谨之绝无半分虚言,大周的万万百姓,也当与谨之同心。”
“是啊,冠军侯,”关隽臣搂着依旧昏睡着的晏春熙,轻轻抚摸了一下少年俊俏秀丽的眉眼,喃喃地道:“二十三岁那年我获封冠军侯,大周天下,也再没比我更显赫的人物了,就是那一年,我去了一趟姑苏……这一去,没想到竟认识了这个小家伙。”
“其实人这一生啊,当真难料。有时候年少登顶,站得那么高了,便以为今后这路是越走越敞亮,可谁知再往下一迈步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我二十五岁那年,皇三子襄王关贞阳开始结党谋划夺嫡,二十六岁母亲陈贵妃病逝。在那之后的六年间,有两位皇子遇刺而死,三位皇子被贬黜,直到我三十二岁——当今圣上登基大半年后,襄王谋逆大案被掀出,我失去了我唯一的嫡亲哥哥。”
王谨之无声地望着黑暗中关隽臣的身影,这位大周朝最显赫贵重的宁亲王在这个细雨绵绵的夏夜中,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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