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献提着横刀,脸上似笑非笑,目光却锋锐如刃,仿佛能将人刺出血来:“庆叟以为我想做甚么?放心罢,我很冷静。”是的,他很冷静,非常冷静,再冷静不过。他正冷静地反省自己先前的“仁慈”。小杨氏三番两次欲置他于死地,他居然并未下狠手折磨她,为自己复仇!而且,为了保全自己,为了保全家族,他还暗中替他们收拾了无数蠢事!
是的,他并未如小杨氏所愿,死在外头。而且当时年纪尚幼,亦没有足够的能力报仇雪恨。待到如今,他已经拥有足够的能力,却在关键时刻有些心软了——他不愿让玄祺知晓自己是弑杀继母之辈,亦不愿让王子睦面对惨烈的事实,所以心中一退再退,盘算亦一变再变。
他努力地说服自己,如小杨氏这样的狠毒蠢妇,死固然不足惜。不过,让她失去富贵生活,与王昌反目成仇互相磋磨,与儿女互相怨恨,才更加大快人心。他只需耐心等待几年、十几年,旁观她满怀怨气地自己死去,便足矣。
那是他自己的仇恨,理应由他自己选择该如何报复,退一步倒也无妨——可他的生身之母大杨氏的仇恨,又岂能如此忍让?!
生为人子,若不能为母报仇,便枉为人了!!
王子献面无表情地绕过了庆叟与曹四郎,提着横刀回到自己的寝房内。灯火底下,雪亮的刀身倒映着他的脸庞,他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眼中刻骨的仇恨与无尽的悲怆。上一刻,或许是仇恨占据了上风,所以他并未来得及悲伤。这一刻,他却无可抑制地想起了此生此世无缘得见的母亲大杨氏——
他的思念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的脸庞,唯有冷冰冰的灵位,所以论起情感来似乎没有多少,余下的仅仅只是执着。本以为这是天意,是命运弄人,而他不得不接受生母早亡无人照拂的现实。却原来,一切不过是因那对奸夫□□而起,不过是那个毒妇作祟!!
这教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教他如何能忍受小杨氏再活下去?!
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王子献独自出了府,赶在城门开放的时候,头一个策马出城。庆叟与曹四郎虽然担忧他的安危,却只能远远跟在后头,不敢过于靠近他。
王子献御马飞奔,来到了大杨氏的乳母阿诺与成叟隐居的那座小庄园。此时正值旭日初升,每一间茅屋上都腾起了袅袅青烟,看上去很是安静祥和,宛如世外桃源。然而,他却无心欣赏,径直闯入了院子中。
“小郎君?”正在厨房中忙碌的阿诺惊喜地走了出来,“怎么突然便过来了?听说小郎君中了甲第状头,老奴正想着该如何庆贺呢!这两日做了些新的吃食,正好也让你尝一尝。你呀,从小就喜欢老奴做的各种饼食点心,怎么吃也吃不腻……如今长大了,却不像小时候那般,一直念着了……”
老傅母絮絮叨叨,满怀感慨地擦着眼角,又念起了大杨氏:“大娘子若是知道小郎君得中状头,不知该有多欢喜……待会儿小郎君便去给她上几柱香罢。十几年了,大娘子也总算熬过来了,该高兴高兴了。日后小郎君再娶妻生子,她心中应当也能彻底安心了……”
王子献凝视着她,却接道:“如果不给阿娘复仇,就算我中了状头,就算我寻着了倾心仰慕之人相伴此生,她也不会觉得欢喜罢?”
阿诺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目光不由得落在他身后的庆叟身上。庆叟不好出声,只得朝她摇了摇首,轻轻叹了口气。见状,阿诺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忍不住问:“究竟是谁将此事透出来的?”
“是谁并不重要。”王子献沉声道,“莫非事到如今,傅母还不愿告知我真相?”
“……”阿诺长叹一声,给庆叟使了个眼色。庆叟遂将曹四郎以及茅屋内的婢女都带了出去,远远地避开。
此时,成叟从屋内走了出来,早已是花甲年纪的他依旧龙行虎步,高大魁梧的身形丝毫未变,看上去威势甚重:“阿诺,小郎君既然听闻了消息,便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他了。他已经中了状头,走入了仕途,早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该知道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甚么。”
闻言,老傅母布满沟壑的脸上仿佛多了些许风霜,嘴唇轻轻地抖动起来。她似乎忆起了最不愿意回想的片段,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见她这般模样,成叟一叹,低声道:“小郎君,你已经知道了甚么?你还想知道甚么?”
“阿娘是否在怀着我的时候,发现小杨氏与王……父亲私通?”王子献的表情依旧淡淡的,情绪看似并不激烈。仿佛他已经得知了事实真相,如今不过是再验证一次罢了。
“是。”成叟回道,“而且,某等怀疑,早在大娘子成婚不久之后,他们二人其实便有来往。小杨氏与你父亲的事,也是她身边的人透出来的。事后想想,应该是小杨氏故意为之,欲趁机谋害大娘子与你的性命。那时候大娘子怀胎六个月,发现他们的丑事之后,便动了胎气,不得不卧床静养。”
“而后,小杨氏又去求阿娘成全他们?”王子献又问。
“是。在大娘子又熬了两个月,好不容易保住胎的时候,小杨氏声称自己怀了身孕,下跪哀求大娘子让她入门做平妻,甚至是妾。但大娘子坚决不许,写信给了娘家,让你外祖父管教小杨氏。可惜你外祖母那时候重病,无法打理内宅中事,才让小杨氏与其母巧言令色将你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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