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晟清楚地看见舒青袖方睁开眼时,目中流露出的恨意,不过转瞬那恨意已为低垂的眼睫尽数掩去。
靠在他怀中的舒青袖温顺地仿佛予取予求。
孙晟贴近他的耳边,低语道,“我不信,方才你便一点也没感觉到快活。”
舒青袖耳根微微发红,“小云...还在酒坊...”
舒小云,舒青袖的义弟,如今舒青袖放下不下的也就这一个人。
孙晟目光温柔地似乎能将坚冰融化,他一个侧身将舒青袖覆于身下。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唇,滚热的舌眷念地与他纠缠,良久放开他道,“我派人去接他来,可好?”
舒青袖被他吻得几乎窒息,脸颊染了胭脂色,点了点头。
“别说话,你也乏了,我唤人给你拿水沐浴吧。”
燕九站在廊下,暗卫拦于他的身前,“九爷,请稍待,孙将军这会正忙着。”
燕九冷笑道,“连我都要拦,孙将军可真忙啊。”
燕九在飞羽骑中排第九,是孙晟的袍泽兄弟。
门吱呀了一声,孙晟披了外袍开门出来,对守卫吩咐道,“让人送一桶洗澡水过来,再派人去醉梦酒坊将舒小云接来。”
燕九透过半启的门看去,红烛之畔一人侧身向内而卧,锦被下只露了一把黑长而柔顺的发,半数垂落在床沿。
孙晟看见了燕九,朗笑道,“九弟,你怎么来了,王爷有什么吩咐?”
燕九怒道,“原来孙晟你眼里还有王爷,堂堂将军从雁北县衙公堂上抢了个人回来,果然好大的威风!你还记得王爷让你到这雁北干什么来了?”
孙晟沉声道,“王爷所托,孙晟不敢或忘。今日之事,我自会向王爷负荆请罪。燕九,王爷让你来不是问我这件事的吧。”
燕九看了他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他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重情了。
“王爷有几句话让我带给你。”
孙晟一延手道,“我们到书房商议。”
燕九见孙晟燃了灯,关上窗门。才道,“王爷让我给你传一句话,说叶温言后日到雁北。刘同之往望北城调粮的途中为人刺杀后,太子一直活动想安插自己的人接替。你假借沙匪之名杀了县衙的捕头,吓得县令连夜挂冠辞官而去。雁北无人镇守,燕王这才抢了先机发了兵过来。叶温言为太子少师,他此次前来明里是嘉奖,暗里是想拉拢雁北县令,对抗燕王。若他知道你抢了人犯,借着这个由头对王爷参上一本治下不严,目无法纪...太子再从中活动,这雁北守备之职只怕要落入太子手中了。”
孙晟道,“舒青袖并非杀人之人,那晚他被我强留在府中,又怎么能分出身去杀人?”
“大哥你还不明白,重要的不是舒青袖他是否真杀了人,而是这城里的人都认为他杀了人。”燕九避开他的眼睛,又道,“还有一件事,燕王也让我告诉你。画刀已经出了宫禁,正在北上途中,算算行程应是过了阳关。”
素影灵狐,蚀骨画刀。
成帝得江山最为信重的两个人。
素影灵狐言临素,以十八岁之龄登凌云阁,封定国侯。使一把素影剑,工于计谋,在成帝登基不久的宫乱中,以身作饵,死于大火。成帝亲笔批注,言侯此生,生死为轻,一剑素影千秋。
蚀骨画刀是宦官,自幼与成帝一同长大的伴当。他手中的刀名蚀骨,相传刀法诡异莫测。无人知他本来姓名,只以画刀相称。言临素死后,他也隐身大内,销声匿迹了七八年。
孙晟心想,请出蚀骨画刀,成帝这回是下了血本,想收复燕云。君心难测,不知道他对燕王存了个什么样的心思。
燕九又道,“这一座雁北原本随燕云州割让给北燕,数年前才失而复得,成帝对这座城很是看重。京中传出的消息,成帝有意以这燕云州作为将来储君的试练,得燕云州者可得天下。太子气量狭窄,若他得了天下,王爷和飞羽骑众弟兄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战王爷是不得不应了。”
孙晟沉默了良久,抬起头来,牢牢看定燕九。
“你不用说这些,我明白...当日孙晟与众兄弟结义之情...历历在目,至今热血未冷。”
“请九弟转告王爷,若真到那一日,我会亲手杀舒青袖。”
舒青袖?
这一局关系万里江山的棋盘上,一个舒青袖微不足道。
孙晟送走燕九,回到后院,见到院中摆了个浴桶。
舒小云已经接了来,舒青袖正卷了袖子打他。那孩子明明已经十五六岁的年龄,却不知道躲,挨了打咬着唇哭也不知道哭,只在那含糊地唤,“舒哥哥,你别生气。”
“才几日顾不上管你,便脏成个泥猴子一样。”
舒青袖一边打一边将他的鞋子衣服全剥下来,将舒小云脱得赤条条地塞进浴桶里。
舒青袖抱起舒小云换下的鞋子衣服,对一旁的下人道,“给我生个火堆来,谁有这个闲工夫给这小兔崽子洗衣服,烧了干净!”
孙晟在旁看了,那舒小云不知道到哪里的泥堆里打了滚,鞋子裤子上都是干涸了的黄泥,不觉好笑。
心想舒青袖在他面前总是一幅冷冰冰的模样,几曾这般胡闹过。不过这嬉笑怒骂的舒青袖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若高兴,便由得他吧。
朔日将近,月只剩一弯银钩,是夜晴朗,星光明亮。
陆酒冷走进后院,见苏慕华正躺在青瓦上饮酒,他衣袍宽大,枕了半片袖子,意态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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