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治焯抬眼看着小榭飞檐外的星空,“清明祭祖,治焯定寸步不离人主左右。”
东方朔无言以对。此类拜访并非初次,可不知为何,今日尤甚怪异。
“曼倩先生,”治焯打断他的思虑,笑道,“朝中人皆言先生学识渊博,能通鬼神。近来我总重复做一个梦,人血沿长剑血槽滴落……此为何兆?”
东方朔一怔。
待诏金马门以来,望天指地都只是他投上所好,用以谏言和糊弄周围人的把戏罢了。清明告诫,是他亲见长安近来多了很多外乡人,挑选于阳陵祭祀的太常舞乐人中,也有不少生面孔,从而顺理成章的担忧而已。
他察言观色了半晌才道:“难说。不然,朔为大人测个字如何?”
“测字?善!”
治焯饶有兴致走出亭外,伸手折下一枝新柳,蘸了溪水便回到亭中,在石地上写了个“春”。
下弦月东升,把梨落的栏杆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在栅格般的或明或暗中,“春”字水迹星点反光。
“火。”
“火?”
东方朔端详治焯的神色,颅中飞转:“春归沃土,自然是万象生气,但到了这石地上,则徒劳无功。就如火焰灼烧过的土地,只留砂石,寸草不生。”
治焯的身世他不了解,但看治焯眼色,推测是遇到了什么人。他拿捏不好该如何引导,只能修正治焯的心思,以静观其变。
但自“火”字出口,治焯眼中似闪过一道雷电。那双眼里原本闪烁的光骤然黯淡,仿佛夜里照明的庭燎被倾盆大雨浇熄。
“其实也非全然不祥,”东方朔心里一软,“大人以水润石,只要其心不倦,石地也有碎裂瓦解,碧草破石而出的希望。”
“是么?”治焯回过神,露出一丝笑容,“然也,多谢先生!”
东方朔匆匆告辞,由治焯送出南门。
坐进车中,他拧起眉心,却不敢回头。他信口胡诌的一番话,想来也阻止不了什么,只希望延后某个未知变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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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焯回到中厅,刘彻与霍去病一人坐在一张楠木榻上,就着九枝连盏灯的光正在对弈。
他默不作声,也没有行礼,自顾自走到灯边就坐下了。
火。
他静静望着桃形灯盘里跳动的黄色火焰,熏炉里焚烧椒兰的香气让人胸中堵闷。
“小火。”刘彻眼睛依然盯着棋局,动也不动忽然叫道。
霍去病这才抬起头来,眉头紧锁,显然,他的棋力还待提高,同时,非戒备境况下,他于周遭响动的警惕度也需要提高。但是看到治焯的一瞬间,他眼中便带上亲近的笑意:“小……中丞大人,何时进来的?”
治焯看了他一眼,转向刘彻:“陛下。”
“去病说,卫青听闻侍御史们私下里多次抱怨,说你很久没有去兰台,”刘彻慢慢抬起头,眼睛看向他,“没有陪朕的时间里,你都干什么去了?”
私下里对他自称为“朕”,治焯听出他的严肃,半晌,嘴角一翘:“在街上晃荡。”
刘彻凝视着他,忽然把指尖夹着的棋子往棋盒一掷,“哗!”清脆的撞击声让一旁紧张的霍去病后背一紧。
治焯笑了起来,他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道:“与其为陛下过目那些凡事都往 ‘天官神君’上扯的屁话奏章,倒不如去市井中看人们为伪劣半两打斗,何况,”他已走到门口,“韩王孙常驱车走街串巷用弹弓射金丸,这可是天降的财富,为何不去多拾几粒呢?”
刘彻逼得脸色发青,霍去病紧张地看看他,又看看治焯,不知该说什么好。
治焯看着月下的树影,天气颇凉,就要降露了。
他俯身穿上皂靴,头也不回地说:“去病今夜就留下守护陛下罢!曼倩先生说,最近恐怕要闹鬼呢!”
室内沉默半晌,只有灯炷上的火苗随风微动。
最终,刘彻深深叹了口气:“天知道他又发什么癫!”
望着随灯火闪动的棋子,刘彻忽然明白过来。
治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向他提起两件事:其一,各地渐起的盗铸之风,如在金中混铜,或铜币分量不足,长安虽未听说,但他处所铸的伪/币已在长安成灾;其二,韩嫣余富张狂,行止不合礼,也易引起暴民嫉恨,更不用说这些事若落到太后耳中,则又是一个罪名。
谏虽好,但治焯的态度令他难忍。
这个男人,不贪名利,无畏权势,普天之下只把他一人装在心里;可又常常对他出言不逊,好像因此被腰斩也无所谓。
刘彻皱起眉心,似真似假道:“如此恃才放纵,把他贬为材官算了!”
霍去病跪直身子:“陛下,万万不可!中丞大人对陛下忠心苍天可鉴,武艺在宫中也无人能及……”
“哈哈……”刘彻大笑着挥手打断了霍去病的话,“去病,你留下来是对的!你比那个贱嘴要有趣得多了!”
霍去病懵懂怔住。
星月下,靠在梨落的栏杆上,治焯就着扁壶大口大口灌着苍梧清。酒可忘忧,也可暖身,这二者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有些醉了,烈酒后劲直冲头顶,他抽出腰间错金的铁剑,摇摇晃晃地在月下舞了起来。
“父亲,炳儿的剑舞得好不好?”
“炳儿直得剑法精要。”
“那您为何愁眉不展?”
“……炳儿学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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