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越上前一步拉开车门,然后回过头盯着他,安静、简短、有力的说了两个字。
“上车。”
☆、cer23
自己是个被命运遗弃的孩子。
西门晋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命运再别无所求。
死于剖腹产手术大出血的妈妈是爸爸性情大变的催化剂,却不是根本原因。从没见过亲生妈妈的模样,小时候,在崔定国还没有被赌和酒掏空身子的时候,西门晋也曾有过一段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光。
那时他还有一双很健康的脚。
那时爸爸也会对他笑,他从未发现自己生活有什么不同。
所有的特殊都是通过比较才能产生,后来上了学,小小年纪的西门晋终于发现了自己与其他孩子的不同,在一次放学后,他不谙事理的问了崔定国,他的妈妈哪去了。
那时,崔定国沉默了好久,整个人都变得可怕。
沉默过后,他一言不发就出了门。
那天晚上西门难得睡得不□□稳,大概是崔定国离开时的那个眼神看得他心惊,一直跟到梦中,是个记忆深刻的噩梦。
那天晚上崔定国半夜才回家,他出门太仓促没有带钥匙,西门被他惊醒,去给他开门,那时的他还小,个子很低,搬了个板凳才能够到门把手。
他还不知道,打开那扇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生活中总是有各种各样潘多拉的魔盒,充满恶意的意外,没有希望,让所有的一切就此天翻地覆。
崔定国浑身一股汹涌的酒味,踉踉跄跄跌进来,西门晋当然扶不住他,被他一压,整个小小的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韧度往后一折,双膝触地的那一刹,他先是听见了很清晰的“咔嚓”一声,从自己的脚踝处传来,然后才感受到一股剧痛,折筋断骨,是他此生难忘的噩梦。
他治脚的医药费,就是崔定国变成一个混球的根本原因。
那时崔定国刚刚因为意外而下了岗,他为了救自己儿子的脚,去借了高利贷。西门晋常常想,如果那天他没有问崔定国那个问题,或者如果不是恰恰好是在崔定国忘了带钥匙的时候问的。
如果他能再早熟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知道这样的问题不能轻易提出。
或者如果他再晚熟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就会没心没肺的直接忽略这个问题。
这么多的如果,如果有一个发生了——
然后崔定国不会出去喝酒。
他的脚就不会骨折。
就不会去那家出了错却不肯承认的医院。
就不会因为医治错误而导致脚骨错位。
就不会因为后续的医疗费太过昂贵而导致崔定国不得不去借高利贷。
崔定国就不会因为沉重负债压身,开始酗酒。
他的性子也就不会变坏。
那么他就不会整整三年多每年如一日的承受崔定国酗酒之后凶残的家暴——崔定国每次打他,都是用木条抽他的脚踝,那是罪魁祸首,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承受着断骨的疼痛。
然后后来的一切就更不会发生了——有一日,就在他八岁生日那天,崔定国把他生生打晕了过去,那天门没锁,被正好路过的邻居看见,报了警。
邻居家姓西门,没有孩子,于是收养了他,养父叫西门贺,很像从前不喝酒的崔定国,待他很好,他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开始好转的时候,这才发现厄运总是缠着他,让他无法逃离。
一场突如其来的工厂意外,西门贺十分突然的就离开了,让人没有丝毫准备,祸事不单行,养母庞玉莲也恰在这种时候失业,两个晴天霹雳下来,让庞玉莲一下子老了,也让小小的西门晋,变得愈发孤僻沉默。
幸好,庞玉莲没有放弃他。
庞玉莲做着一些杂活,带着西门晋相依为命,西门晋很懂事,很用功,他从来不让自己掉下第一名——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除了学习,根本无路可走。
等他以后能赚钱了,一定要好好的让庞玉莲享享福。
那时他还很简单,这是彼时的他学习的唯一动力。
生活很艰难,却并不困难,他和庞玉莲就像真正的母子,两个失去所有亲人的人,相依为靠,互相换怀着彼此。
哪怕才过去短短几年,但回响着那段日子,他还是有着说不出的温馨……
真正压垮他的,不是后来崔定国出狱后处处骚扰他们母子要钱,而是四年半之前的那一场人为的车祸车祸。
他终于彻底成了一个孤儿。
如果不是还有信念支撑着他,他肯定会走不下去。
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中,他却一直咬着牙,孤身一人,往前方挣扎。
不是因为前方有光明,而是因为前方的黑暗,是他的唯一目的。
后来,西门晋特地去算过一次命,那个装着瞎眼的老头子摸了他的手,乱诌道:“小子你命中有贵,今后无失有得。”
他翘起唇角,在初春凉薄的阳光中,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有一句话,大概是蒙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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