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一位,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也对。
淩承云夫人的身份,孩子母亲的身份,再加上记忆档案也在这位夫人手中,三者加起来,似乎她真的有足够权力,做这个主。
并不是说自己赞同淩夫人的想法,但作为医生,冷血无情似乎是必须的。
不想卷入将军的家务事,那就乾脆实事求是,实话实说,给点专业的提醒。
“夫人,要在这里做限制介入,在仪器设备上是可行的,手术方面,我也能应付得来。”这是实事求是。
“对记忆的限制介入,并非像调节室内温度那样简单。我只能在灌入记忆档案的时候,以微电流刺激脑部神经,再配合催眠,以达到压抑病人对指定对象感觉的效果。请记住,只是压抑,如果那个人对他而言,是太阳一样的存在,那麼我能做的,只是在他眼睛绑上一块黑眼罩,让他看不见阳光。但是太阳,永远客观地存在,没有人能把太阳射下来。”这是实话实说。
“看不见,不意味著他感受不到阳光射在皮肤上的热,也不意味著他永远不会把黑眼罩扯下来。”这是提醒。
“任何人眼睛上被绑了块东西,都会很不舒服。他醒来后,如果见到那个人,可能会因为情感被压抑,无法激发正常感觉而变得特别烦躁。”这是,专业的提醒。
淩夫人默默沉思著。
半晌,脸上流露出莫名的淡淡情绪,“我会尽量让他们避免碰面。”
嘀嘀的电子声响起。
麦克抬起手腕,查看了刚刚收到的一个信息。
信息来自淩卫,他已带著淩谦的复制人离开萨乌兰基地,正往安乐星飞速而来。
刚刚看完,又是嘀的一声,另一个信息来了。
最新信息来自军部系统,是由艾尔·洛森本人签发的内部文件,是公开性的,军衔在少校以上的军官都有权限收到。
文件上隐约提到,水华星的救援活动有所收获。一段时间前,在水华星域外围二十光年的地方,救援队发现了在宇宙里无目的漂浮的救生舱,里面有一位幸存者。救援队目前已将其带回后方进行治疗,出於保密原因,目前暂不对外透露这位幸存者的姓名,但他的级别,是一位准将。
麦克不禁挑了挑眉。
啧。
居然能让艾尔·洛森出面,配合淩谦复制人的苏醒,妙极。
这种可喜局面,到底是怎麼创造出来的?
令人叹为观止呀。
想起房里还站著一位高贵的夫人,麦克关闭通讯器,继续刚才的话题,“站在我的专业立场,我建议,您还是再考虑一下。”
“我眼睁睁看著这孩子吃了太多苦,受过太多折磨,”淩夫人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我不需要再考虑。”
“夫人,您务必想清楚,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明白,这个决定对我的孩子影响重大,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淩夫人抬起头,认真地看著麦克,“麦克医生,我的丈夫信任你,他曾经把淩涵托付给你。今天,我把另一个孩子托付给你。”
她摘下脖子上的项鍊,像捧著一个脆弱的新生儿一样,万分珍惜、怜爱不舍地,递给他。
麦克镇定地接了过来。
心里想,淩夫人一旦认真起来,表情和淩卫指挥官有七八分相似呢。
不知这位夫人自己对著镜子比照过没有?
◇ ◆ ◇
接近淩晨的时分,安乐星太阳的光度达至低点,它所覆盖下的区域沉浸於最深色的静谧中。
一辆镂刻著军部标志的悬浮车,低调驶入安乐星医院大门,无声进入了深切治疗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长官,您连夜赶回来了?”
“情况如何?”
“手术仍未结束,目前……”前来迎接的下属迅速报告著了解到的状况。
淩涵从悬浮车里下来。
今天大部分时间,他还是继续坐著轮椅装样子,但和佩堂·修罗接触时就省了这道功夫。
像佩堂这种人,坐轮椅这种小伎俩对他毫无用处。
现在这栋大楼已经戒严,能进来的都是淩家的心腹,已经很累的淩涵索性直接走下车。反正他坐轮椅并非因为残疾,只是要配合自己刚刚从昏睡中苏醒的处境,轮椅只要坐两天就差不多了。
进入升降梯,淩涵沉默地听著下属的汇报。接近二十四个小时未曾合眼,四处奔波,他身上的军装仍没有一丝褶皱,保持著军队精英的严肃端正。
这种一丝不苟,大概是从某个很亲近的人身上耳濡目染来的吧。
升降梯到达正处於最严格戒备状态的那一层,电梯门打开了。
淩涵跨出去,对走廊上每隔十来米就持枪警戒的守卫扫了一眼,不以为意,目光下一刻落到他寻找的对象身上。
那个人的存在,永远像一个发光体。
即使在拥挤的人群中,淩涵也能一眼就瞧见他,何况在一览无遗的医院走廊里?
他坐在提供给病人家属休息的长椅上,双目闭合,身体微微倾斜地挨著椅背。
从肌肉放松的状态可以看出,他已经睡著了。
但这样不舒服又不踏实的睡姿,可想而知是等了很久,身体实在扛不住,才不知不觉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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