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灯,楼正德坐在椅子上发呆。不多时,徐玉便匆匆赶来了。
“老爷,少公子的伤势……”他开门见山的问道,眉目中不掩担忧。
徐玉也算是楼临之的授业恩师了,这些年楼府的事,他多有参与,也算是楼正德的心腹之人。
楼正德看他一眼,然后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喟然长叹道,“伤得不算太重,也多亏行刑的人手下留情。他在军营混久了,皮糙肉厚的,躺几日便好了。”
说着,他忽然皱眉厉声道,“你说他平日素来沉稳,我也从不操心,可是今日他竟然和皇上对上了!楼家权势庞大,早已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再不懂得韬光养晦,这根系纵然再牢固,怕也撑不了多久……”
徐玉沉默良久,忽然郑重道,“老爷可要听我一句?”
“先生请说。”
“当年老爷扶植新帝登位,故而有了今日这样的地位。权势得来不易,难道就要轻易放弃了么?”徐玉站起来,敛了眉目,沉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道理古已有之,老爷与其坐以待毙,成他人鱼肉之俎,不如趁早替自己留一条后路……”
楼正德被他戳中心中所想,不禁急切问道,“先生所谓的后路,可否明确道来?”
“此路有二,其一登极峰,造极势,成这天下第一人!”
楼正德大惊,正要开口阻止,却见徐玉安抚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其二,寻找同盟,固楼家根本。”
楼正德蹙眉想了想,沉吟道,“第一我不愿选,新帝自登位以来,颇有建树,我不能弃明君而不顾。”
徐玉微微一笑,道,“那便选第二吧,看来,此路如今最适合不过了。”
“再说吧……”楼正德苦笑一声,挥手便让他退了。
楼正德在原处呆坐了一会儿,冷风刮过,明黄的烛火忽然灭了。他一楞,再抬头的时候,便被突然出现在窗口的少年惊得睁大了眼睛。
少年面戴半截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片薄唇与尖尖的下巴。月色清冷,将他一身白色衣袍晕散出一圈淡淡的冷光。他唇角勾着笑,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会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只见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巴掌大的金叶,缓缓说道,“楼相总算说完了,再久一点,恐怕我便要睡过去了哦……”像是在验证真实性,他懒懒打了呵欠,笑道,“如何?讨论了那么久,可有定论?”
楼正德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进得楼府?!”
“啧啧……”少年歪了歪头,道,“看起来,我似乎不受欢迎呢。唉,可是我可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你呀……真是棘手……”
他手中的金叶旋转起来,在掌心炫目得刺眼。楼正德张了张口,正待大声呼救,只见金光一闪,金叶刷地一声刺入他的双腿之间的空隙处!
脸色变得刷白,楼正德颤抖着,久久不能出声。
“呀……”少年轻轻笑起来,“差一点点就害楼相不能人道了,真是罪过。”话虽这样说,他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想要认真道歉的意思。
少年拍拍手,从窗台跳下来,走至案几旁,站在楼正德对面,笑道,“听闻方才皇上遇刺了,楼相可是知道?”楼正德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年也不介意,只见他越过身去,拉了楼正德的衣领,与他面对面的低声说道,“你猜那刺客身上穿了什么材质的衣服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楼正德很快就平复下来。
少年黑亮的眼眸微露笑意:“云、络、丝、布……”他薄唇微启,“夺情又是什么人呢?楼相应该很是清楚吧……”
楼正德重重闭了眼,身子一下子瘫软下去。
少年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他凑到楼正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楼正德全身一颤,猛地睁眼看向他。
少年直起身来,微微笑道,“夜深了,大人还是好好歇息吧……”言毕,他已是从窗口纵身跃出去,转瞬无影。
街道上清幽冷寂,少年慢慢走着,偶尔抬头看看躲在黑云之后的冷月。
凉风拂过,落叶被卷起,在空中飘零,然后旋转着落下,颇有萧瑟之感。
“出来吧……”少年的唇微微翘起,“跟了多时,不累么?”
巷口处转出一名男子,只见他俯首跪下,恭声道,“见过公子,主公让小人献上第三颗药丸。”
少年接过药瓶,将药丸倒入掌心,看了看,忽然将它捏了个粉碎!
他五指微张,药丸的粉末便随风飘散而去。
“回去告诉他,我要做的事,无人可挡!”他转身离开,脸上的面具被他揭开随意扔至身后,“以后没有事便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可不喜欢被人监督着……”
月光泻落,少年的脸在那一瞬间显露出来,赧然是如今的静王明倚。
那男子低声应了,眉头渐渐皱起来。
回到宫中的时候,明弦仍沉沉睡着。
明倚坐到床边,借着些许月光,在黑暗中打量了他半响。他慢慢伸出手去,摸上明弦棱角分明的脸,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他轻声说道,“四哥……你会恨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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