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水摇头:“师弟妹们还等着,若见不着您,他们会怪我,”停了一停,又道,“我也会怪自己。”
他手贴上师父后心,想送些内力缓解伤势。
何一笑阻止他:“你知道这是无用功,”闭目休息了小会儿,他回了点气力,从袖里摸出块铁牌,“先把山主信物收着。”
江逐水未有推辞,在接过之后又切切看他。
何一笑这伤数来已有近三十年,好了坏,坏了好,不说涿光姑射不知他情况,他自己也说不清还能活几年。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也许还能多活一段时日。
总得、总得……也没什么要紧的期望,只想再多看逐水几眼,谁让这徒儿叫人放心不下。
江逐水相貌清朗,看久了,何一笑模模糊糊记起往事。
“那时也是这样,他将信物给了我……”
他说得不明不白,但江逐水知道这说的是他父亲江卧梦。何一笑很少说这位故去的师兄,他本性恣肆,但仅有的几次提及中,面上却有痛楚之色。
那绝非愉快的回忆。当年不止江卧梦身死,他同辈的师兄尽数殒落,只零星留下几个长辈,也陆陆续续逝去了。
“还有一事……”何一笑又咳了两声。
江逐水抚着他胸:“别说了,师父先别说话。”
何一笑的确闷得什么都说不出。过了会儿,体内紊乱的内息终于有了收拢的迹象,翻涌的气血平静下来,便趺坐调息去了。
日落西沉,时辰也晚了,二人浅浅的呼吸声之外,唯有苍哑风嘶。
三师弟永远回不了狱法山了,只从屋里翻出了他的佩剑,江逐水此时正怀抱这剑,守在师父身边。他想了许多个如果,一个也未深想下去。
不敢。不愿。
足足过了近两个时辰,何一笑吐出口长气,脸色仍旧苍白,但眼中神光复起,已有好转。
江逐水不及欣喜,便听他道:“你点过息神香了吗?”
这香不能用于疗伤,只能平息心魔,将人带入玄之又玄的宁神之境。当年江逐水被救回后,蒙师父赠了这香,七日点一根。但他身体早已好全,这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事,只是何一笑尤为重视,引得身边人也常常提醒。
自得了三师弟的消息,又逢师父旧伤复发,江逐水哪有心思念着这事,此时算来也到了七日之期。
只是也不差一两日的功夫,他道:“回去也不晚。”
何一笑置若罔闻:“你有带香吗?”
“……没。”
何一笑略一皱眉,却道:“我身上带了,你先用着。”这香效用虽奇,对他伤势却毫无作用,带香原因不言而喻。
然而江逐水其实也带了香,只是想省却一桩事,不料得了这个回答。张口想承认自己说谎,想起师父堪称独断专行的作风,又因着某些不好与人说的小心思,把话咽了回去。
除去自觉无用外,息神香价比黄金,即便狱法山缺人不缺钱,江逐水也不喜这种无谓的花费。
香气飘渺澹远。燃香用不了多少时间,何一笑神色肃穆,眼见一根香烧完,方有缓和。
“这是为你好。”
像是仔细斟酌过词句,才挑出这短短五个字,于江逐水而言,这句话的份量不比对方平常的一整段话轻,甚至还要更重。他听得出师父话里的好意,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然而……
5、
何一笑看出他想法:“徒儿要驳我?”
于是江逐水什么也没说。
他熟悉师父脾气,若对方做下了什么决定,任何人都影响不得他。
何一笑说了这么多话,可见伤势已经稳定下来,算是件好事,江逐水道:“我取些水,与师父整理一下。”
对方爱洁,道:“去吧。自己也打理好。”
走前江逐水想起一事,折返回去,往何一笑手里塞了只巴掌大的匣子。
“若遇了事,师父别急着动手,这东西兴许有用。”
匣子虽小,但质地奇特,非银非金,何一笑掂在手里,觉得有些份量。他一眼看出这其实是件机括暗器,脸容即刻冷了下来,似笼寒霜,孔雀绿的眸中却有凛凛波光,真意难测,质问他:“这是哪里来的?”
徒弟自小随他学剑,从不屑小手段,更不会使暗器,何一笑再了解不过。然而这件机括表面光滑,显然有些年头,其精巧程度世间难觅,绝不是寻常物件。对方既然随身携着,若说没有一用的心思,他是不信的。
江逐水其实早想过师父会有这一问,但两相比较下,还是做了这个决定,面对冷语质问,温声道:“回了山再与您说,好不好?”
何一笑没有说什么,然而心下发沉。
徒弟终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也学会了隐瞒。心沉得厉害了,到了底,反而有些安定了,何一笑没追问下去,见徒弟面上一派真挚,便将这事收叠起,记了下来。
江逐水自然不知师父如何想他,细细叮嘱几句,叫他万事小心,方才离去。
不多远的地方,就是一弯溪流,虽天寒又落过雪,仍有部分未被冻住,汩汩流动,细碎语声随风飘来。
此时此地,不该有人,江逐水提心驻足。月色空濛,与雪光交相辉映,照见对岸情形。
一衣衫普通的汉子正弯腰与水畔坐着的另一人说话。
那是个绿衣双髻的少女,抱膝而坐,将下巴藏起来,远远看去,小小一团。江逐水本就警惕,又见这两人行止颇有异处,更留了心。
细瞧方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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