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爱丽和陶德明的手机都关机了,十一心咚咚跳了起来,浮起不好的预感,再打陶远航的手机,隔了好一会才被接起,一阵很少听到却绝对不陌生的声音从听筒传入耳朵,呜咽的唢呐声、沉重的鼓声,凄切悲凉的歌声,那苍老的女声哀哀的,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栗。
十一屏气凝神,陶远航似乎换了地方,那些刺心的哀乐小了许多。陶远航声音疲惫,喂了两声见没人说话:“哪个神经病!不说话我挂了!”
十一耳蜗嗡鸣,涩声道:“爸妈的手机怎么打不通,你那边是怎么回事?”
“是你?!”陶远航许久没说话,忽然桀桀怪笑了起来,笑声难听之极,仿佛含悲带怒强笑一样,“他妈的你还有脸打电话回来?爸爸妈妈,都让你害死了!”
十一离开的这段时间,村里连二接三的有人感染被强行拉去县医院,已经没了四十多个,不分年龄性别,各色人都有,陶德明丁爱丽也没有逃过,尸体在相关部门监督下火化,陶德明先染上y病毒,还没有下葬,丁爱丽也跟着丈夫走了,家里正在做法事。
除了云隐村,县上,镇上,其他的村庄,也有人陆续死去,症状都差不多,城镇村庄基本都进入戒严状态,但凡出现疑似病例,马上拉走,家人也要隔离一段时间,确认没有携带病毒才允许外出。云隐村村长村主任他们对从外头回来的人管得很严,头些天只能住在村西头的老祖屋里,非得监控一个月才允许各回各家。
虽然后来有报告说y病毒已经没有传染性,可村里的人很多都不信,不会传染那人怎么还会连二接三地死?而且死的多是平日相互接触比较多的,比如说陶老四夫妻。陶老四大儿子不知踪影,一直没有音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小儿子没有被传染,陶国强老伴向来是个命硬的,也没事。
如今村里的人家大多躲着他们家的人,不只是陶老四家,其他家里曾死过人的家庭也是这个遭遇。
“以前堂哥说你是灾星缠身我还不信,你说你在外头好些年没回来,我们都过得好好的,一回来我们就遭殃,他们都死了,你高兴了吧!他妈的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我爸爸只有两个儿子,你也别有什么心思,这是爸爸死之前说的,陶老四只有陶修磊陶远航两个儿子!”
陶德明丁爱丽对这个小儿子最是疼爱,老大年纪了仍然半纵容着他,不想上班也就是说几句,舍不得下死力逼他,养成了骄纵的性格,他们就是陶远航的天,他们一死,陶远航的天也塌了。
“求你,不要回来了。”陶远航压着嗓子阴沉沉地说,“他们在天有灵,不想看见你。别让他们死了还不得安宁。”
那时候y病毒现世还没有多久,所有人惶惶然,陶远航看见过大哥的模样,一心认定是大哥传染给爸妈的,如今爸妈没了,本以为会死在外头的大哥乍然出现,他心里怎么能平衡?他将一切都算到了大哥身上。
不啻于晴天霹雳,这个现实将十一打落地狱,且永世不得翻身,他心内郁结,连呼吸都几乎为之凝滞。
十一飞快奔跑起来,不敢贸贸然进入村子,躲在山林里扒在一棵有了年头的苦楝树后探头观望,心幽幽沉沉浸入冰水,浑身血液都无法流通,熟悉的院子里停着棺木,陶修磊陶远航和陶小妹披麻戴孝,各色人等来来去去,放在棺上头的黑白像异常刺目。顺着树干滑落在地,有好一会十一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
哀哀怨怨的乐声歌声还在,却仿若镜花水月,听得到,但远在天边,一点都不真实。
往事一幕幕,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
作为长子,在高中之前,陶德明对十一抱着很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够考上大学鲤鱼跃龙门,带着这个家脱离贫困,过上好日子。一次高考失败,他用失手安慰自己,坚信自己的儿子是出色的,什么脑子被磕坏了?无稽之谈!豁出去砸锅卖铁借遍亲戚也要让他考大学!
陶德明一年到头在外头玩命挣钱,几乎没有时间和孩子交流感情,那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流行,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够见上一面,耳提面命,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但十一是怎么回报他的?成绩一期比一期差!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陶德明只要结果,他不管过程,一心认定儿子到了叛逆期不把心放学习上,脑子里天天不知道想些什么,整天就木着张脸,看着就让人生气!
那年十一十八岁,除夕前一天,他们住在陶老二家,时间已经久远到所有的记忆都变成黑白照片,十一却记得很清楚,他忙了大半天刚喘口气,坐在院子里吃一颗糖,那是爷爷给他的,还没含两秒钟,二婶不知道做什么回来,兴许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说了他两句,大概是什么年轻人懒骨头,不做事之类的,正好陶德明听见了,陶德明正为儿子的成绩大为光火,闻言点爆了火药桶,叫十一跪在荒草丛生的老屋院里,要他“反省反省”,十一一跪就是大半夜。
以前冬天还有些冷,大概刚过十摄氏度吧,他干完活身上热,就脱了外套只穿一件长袖衫,冻得浑身簌簌发抖,陶德明没有让他起来,他就一个人在那里跪着,天寒地冻,等到奶奶知道了来找他,妈妈是在场的,但妈妈只听爸爸的话,妈妈有些怕爸爸,她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能够嫁给有高中学历的爸爸,她一直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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