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子倒是不小——我给你准人随意出入我住所的权力了?”
“是我疏忽,忘了向主子通传一声,就自作主张把华先生带进来了,若是主子不愉,尽管下罪就是。”老管家弯了腰,道。
纪阡却是长久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放在这个鬓角已经生出华发的老人身上,说出来可能没有人相信,如今这个已显老态的下人昔日竟是纪家前任家主身边最强的武装力量,他年轻的时候是叱诧黑白两道的杀手,名字和资料长期登在各大悬赏榜榜首,上任掌门出手从仇家手里救下他之后,他就跟在掌门身边做了下人,看着纪阡长大,又在纪阡成年后做了他的管家,几十年的时光沉淀,他已垂垂老去,但仍锐气不减当年,就像一柄历经年岁,却仍不失锐气的剑梢,将浑身的锋芒悉数收起,但凡旁人,大都识不出这把隐藏在纪阡身边锐利的刀,他的忠仆。
对别人,他可以顾忌,但对于这个老人,纪阡是不能不信任的。
片刻之后他换了口气,也适时的移开了话题,转而问:“听说最近经常有其他武装组织借用纪家在东南亚的航道,对这事你怎么看?”
“东南亚的航线不太平已久,先前不是就有在那里拦截我们军火的吗,能息事宁人自是息事宁人的好,最好不要和东南亚的地头蛇起冲突,毕竟天高皇帝远,如果实在出格,再通过当地政府和海关处理就是了,若打着纪家的名号,只怕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管家不动声色的给纪阡添了茶,观察他的脸色之后又道,“不过,自然还是依主子的意思。”
“我什么意思老人家岂会不知?”龙泉青瓷的茶具在阳光下显出晶莹釉色,真真如翠玉无二的色泽清韵,纪阡将其置于掌心,漫不经心的摩擦把玩,“自古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真出了事自然有政府去管,但是这层脸皮这份情面,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撕下来为好。”
老管家私下里揣摩圣意,想必纪阡是顾虑东南亚马来皇室的那个世侄,便道,“主子想的,自然是最周到的,只是我看华先生近来举止反常,本来东南亚海上线路,于情于理都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偏偏还要做出如此殷勤,只怕他此行回来的目的也不简单,不得不防。”
纪阡点点头,“你说的是,华治这人聪明,但只是小聪明,他又心高气傲沉不住气,这样的人可用,却绝不能重用,自然该小心。”
“是我多嘴了。”老人半低着头,沉默片刻方才重新开口,“倒是主子,您还记着这套青瓷茶具么,还是老主人在位时候收的贺礼,南方龙泉出的青瓷,胎质细腻釉色纯净,类冰而似玉,您自小便用着的,还有这泡了薏仁的温茶也是您喝惯了的,这茶具当年是收了两套,若是您有意,我稍后给沫少泡一壶送去?”
这番话一出,纪阡的脸色立即变了。
也难怪纪阡不愉,在纪家这种历经几代并且家规森严的世家,大至族长行使权益,小到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是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的,这种身份地位的分化现象不仅体现在直系族人所居住的环境,使用的器具,有权移用的资金,甚至也体现在用餐的规格上,这些规矩深入到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且不说纪沫现在只是个被迁进宅里的身份不明者,就算他是纪阡正儿八经贯了纪姓入了府的继子,也不能这样逾礼,而这番看上去颇为小心,内里却暗波汹涌的话,简直就是诛心:
和掌门用一个级别的茶具喝一份茶,受相同的礼遇,连纪阡的嫡子都没有这样的殊荣,这就不是把纪沫收为养子,是直接挑明他就是纪家太子爷,下任的掌门了。
这话随便套在哪个大家族继承人身上都是大忌,就好比古代夺嫡的皇子,私底下偷偷摸摸做身黄袍就得削爵流放,再碰到帝王不顺心,一挥手斩了都是常事,如今此言一出,简直就是指着纪沫宣布他就是未来家主,还指得理直气壮,指得得意洋洋,换了哪个掌权者心里听了都得发火,只是纪阡情况太过特殊,他娶过两房夫人,却只有一个女儿,这些年情妇的肚子也毫无动静,纪家里里外外的人都猜纪阡哪天寿归正寝了,纪家是谁主天下,正在这当口忽然又冒出个继子,人纪沫虽说母亲是侧室,但好歹也是八抬大轿纳娶进门的沐家表小姐,身份地位一样不差,就算有人指着他的血缘做文章,只消找人开张dna检测证明,还不是什么事儿都一并解决?纪家百年基业后继有人,纪阡自己极宠的继子成了亲生儿子,百年之后继承大统,试想,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皆大欢喜的事儿吗——
按理说老管家的想法真是再正确不过,但败就败在这里,纪家的掌门人纪阡,根本不把纪沫当成自己的儿子,再直接点说,纪阡根本不想承认自己是纪沫的继父,他恨不得自己和纪沫是泾渭分明半点瓜葛都没有的陌生人,这才方便他钻空子,把自己名义上的养子囚在身边,跟只名贵小宠似的豢养起来!
这样隐秘而晦暗的心思感情,放在一个掌控着生杀夺予大权的黑道教父身上,就显得更为阴暗疯狂不可言说,若是摆在对人情世故半点不通的纪沫面前,只怕能把他骇得肝胆都裂了开来。
也正因为这个难以言明的原因,纪阡宁可趁纪沫损魂失忆这段时间把他困在身边,也不愿提前捅破这层窗户纸吓跑了小东西,纪沫这个小臭孩子生性单纯且敏感,像生活在密封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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