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在被篝火映得桔红一片的雪洞,快休息的时候,乌伦把自己的结论一字一句说给赫连郁听。
赫连郁给他的回答还是那句话。
“睡吧。”
和猫一样弱的小崽子气狠狠瞪了他半晌,最后还是裹着他的斗篷,紧紧挨着那只雪地山羊,睡着了。
赫连郁轻笑片刻,心不在焉拨弄篝火中的木柴。
这孩子很聪明,他想。
也是,毕竟妹妹从小到大都比他聪明,她的孩子自然也该这样聪明。
聪明总归是好些的,等他把这孩子送到大雪山,也不用担心这孩子会被大雪山的人欺负,大雪山的课业对这孩子也不会是难事,或许他还能把自己的一些东西留给他……不,这个还是算了吧,他这种会给别人带来厄运的人……把这孩子送到大雪山后,还是不要和他相见了。
他把紧贴胸口的火玉吊坠取出来,塞到裹住乌伦的皮斗篷里,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份信纸打开,借着篝火的火光仔细阅读。
这正是半个多月前,寄到星塔的那封信。
“……光辉的那仁,她的珍宝此刻安歇在鄙人身侧,恭请赫连大巫,于年末三十,在云屏城相见,鄙人奉好酒以待。”
随信寄来的还有他妹妹的信物,以及那个他几乎没见过几面,属于那个总跟随在妹妹身边,沉默寡言的男人的信物。
八年前妹妹死时,的确说过,她一年前生下了一个男孩,算一算,这个孩子应当九岁了,年岁也能对上,而且这孩子血脉中的灵力呼应着他,这个绝不可能作假。
既然他已经找到人,那就不必赴约,赫连郁皱起眉,打算把这封信丢到篝火中烧到。
就在这一刻,乌伦翻了个身,半个身子从披斗篷里滚了出来。
赫连郁过去帮他把斗篷盖好,目光扫过时,却被乌伦的手指吸引住视线。
手指上的指甲在火光下是青黑色的。
今日早晨,这孩子用手抓他的时候,指甲还不是这个颜色。
……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寄信的人设下的圈套不是隧道那个,商队主人要做的事情本来只是将人质乌伦带到云屏城,不过半路遇上大巫仇恨值太大,ot导致商队主人自主行动。
隧道本来不是用来对付大巫的,所以大巫说败笔╮( ̄▽ ̄")╭
4.8修改bug
☆、回忆杀之第一波!
火光下,赫连郁的瞳孔猛缩。
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握住乌伦的手。
少年人火热的肌肤和他手掌的冰寒对比天差地别,赫连郁将乌伦的手掌翻过,冰冷指尖沿着掌心的纹路,细细描绘。
掌纹也是一样的青黑,若不细看,大概只会以为这孩子上哪里蹭了一手泥。
摸脉后大巫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他将乌伦的手塞回斗篷里,因为心慌意乱,还塞了两次才塞回去。
他并没有发现乌伦乌黑的脑袋从皮斗篷里露出一角,以及小孩微微睁开的双眼,他坐回篝火边,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一一取下来,将它们整齐排列。
盯着这些骨片端详片刻,他将右边第二块骨头捡起。
那是毒泽彩蛙的腿骨,在黑巫手中有避百毒的效用,哪怕无法解毒,这块骨头也能延缓毒物发作的时间,或许能救人一命。
然而乌伦中的这毒他见过,名为残蝎,中毒者七日毒发而亡,就算是一百只活泼乱跳的毒泽彩蛙也不过能延缓残蝎发作的时间半日而已,至于解毒……
他做不到。
哪怕隔了十五年,他已经从对自己在黑巫上的天赋而心惊胆战的年轻人,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强的大巫,也依然做不到。
十五年前。
中陆南疆,百越。
“这什么毒,这么厉害,你也解不了?”
站在溪边的圆润青岩上,刚刚脱离战场不久,二十二岁的乐道对蹲在溪边洗手取水的赫连郁道。
本该和己方大军一起的他们迷失在南疆充满瘴气的密林中,孤男寡男,外加一匹马,疲惫地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太阳快要落山,终于找到一处干净的溪水。
大军主将和随军的巫竟然齐齐同己方的军马失散,简直是值得旁人,特别是敌人笑掉大牙的事情,这种状况下乐道也能一脸笑容,根本不担忧被他抛下的四万大军此刻若是乱了阵脚,被百越人趁虚而入,他该如去和云谷的父老乡亲交差。
二十二岁的赫连郁尚没有三十七的他那样好的定力,见到乐道浑不在意的神色,分外想将手中的水筒砸在对方脑门上,不管这丢人现眼的家伙,转身走。
然而他额角跳了跳,到底没有被暴怒驱使做出不可挽回的行为,而是提起长袍,坐到乐道的脚边。
他道:“伤。”
这个字像是拿出去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晃过一圈似的,冻得硬邦邦,砸人都嫌疼,乐道却还是不曾收敛笑意,蹲下来,将胳膊伸到赫连郁面前。
古铜色的皮肤上有一条翻卷开的血口,是流矢尖锐的边刃留下的痕迹,赫连郁把刚刚捉住的毒泽彩蛙剥皮剃肉,取下腿骨清洗,用小槌子锤成粉末,放入水筒中,跟着里面的溪水一起晃荡片刻,然后蓦地将水筒里的水倾倒在伤口上。
“嘶——”
乐道猛地屏住气,一个呼吸后才将胸中浊气吐出,他咂舌道:“今天动手怎么这样不温柔?”
“你也知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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