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秒懂,把半扇烤全羊铺在桌布上。自己也捡了一块骨头拿在手里啃,一边啃一边问身边的千年老妖:“我看糖人张脸色蜡黄,肩膀上的阳火也忽明忽暗。可是前几日他身上的火气挺旺盛,看着不像是短命的样子……再说,他昨晚的伤不是被表哥包扎过了吗?”一个人会不会横死短命,有时候看他的面相和身上的火气就能看出来。加上四郎对自己表哥的医术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才有此问。
饕餮殿下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穿花蝴蝶一样左右开工的小刀:“他昨日的确是元气有损,但是主因不在这上头。胡恪医术再高,但医能医病不能医命不是?”
“你是说他的阳寿已尽?”
“他那个产候鬼妻子死后为虎作伥,并且一直在家中徘徊,也算是他们家的一份子。卖糖的那个男人是一家之主,妻儿的罪孽,自然都要算在这家户主头上。他家是平民,所以明日就是家中东厨司命上天的日子。那边上去一报,他的十二载阳寿就减定了。”
虽说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可是细细想来,犯错的是死人,这笔账却算到活人头上,似乎有些不公。可自来世间规矩如此,哪有什么绝对公平的事呢?不过,神仙有神仙的规矩,凡人有凡人的应对。
四郎想了想,跑去拿个藤条盒子装些今日新作的胶牙饧,又翻出来自己酿的酒糟,见胡恪在隔壁房间把医嘱都交代清楚了,就过来送这两父子出门。
送到有味斋门口,四郎把东西递过去:“张大哥的饧糖做得好,今晚也算是祭灶的正日子,此事宜早不宜迟,昨天你送来的糖还没有结账,就用这些糖瓜糖饼和酒糟抵过吧。”
糖人张听了这话也没觉得是被四郎占了便宜,很爽快的挥挥手:“不行不行。我这条贱命都是你们救回来的,昨日小儿又在这里叨扰了一天,真要算起来,那些饭钱也抵一缸糖钱。吃完还要拿一包回去,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一个小孩子,吃得了多少东西?没有这样相抵的。张大哥既然不收我的糖钱,就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今日是官家祭灶的正日子,家家都要送灶神,现赶着去买只怕也难。这些都是我自家亲手所制,过年过节的,也是一点心意,张大哥千万别嫌弃。”
糖人张昨晚上受了伤,不知怎么的总梦见自己死去的祖爷爷杵着拐棍骂他:“你个不长心的小孽畜啊,赶快给我休了家里的丧门星!”他自然不肯,祖爷爷用拐棍劈头盖脸的把他抽了一顿,边打边骂:“作孽啊,丧门星做了那样的恶事,如今全算到你的头上。不想短命就拿有味斋里那位大人做的东西给灶神,诚心诚意祈求神明饶恕……”想到这里,卖糖人也就不再推辞。谢过四郎把糖盒子接过来提着。跟在他身边的小男孩似乎也知道爹如今身体不比往日,懂事的争着自己提盒子。
四郎把他抱起来亲亲脸,小声问:“昨天告诉你祭灶神爷爷的时候该怎么做都记住了吗?”
小男孩很高兴四郎把他当成一个大人对待,一时责任心暴涨,也小声回答:“都记住了。供品中还要摆上几颗鸡蛋,嗯……给……给灶君的部下。上香,送酒,供糖,酒糟涂灶门,对了,还要撒马料,要从灶台前一直撒到厨房门外。这些仪程完了以后,就要将灶君神像拿下来烧掉。到除夕夜再接回来。”他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数。
旁边糖人张都被他逗乐了:“好了好了,爹都没你这样清楚。”
四郎也笑,把小孩放下来,看着两父子互相扶持着走远了……
送完卖糖的两父子,四郎回到有味斋。
昨晚一场奇特的雷雨,今天路面都结了冰,路上少行人,街坊间生意便不太好。大家清闲起来,又不想跑太远,便聚在有味斋里头,叫上二两锅烧猪头肉,一叠茴香豆。这些人几杯黄酒下肚就开始议论昨夜那场诡异的“雷打冬”。
杨时臣和罗寒今日来了店中,坐在临窗的桌子边,叫上一叠带壳笋,开一坛金华酒相对小酌。
杨时臣道:“汉乐府有云‘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可见这冬天打雷的确是稀罕事了。”
罗寒在胡恪和郑大夫两位名医的调理下,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神智,只是他家最近生意上有些不顺,加上嫡母不喜,如今索性不再管事,只每日跟着杨时臣胡混。腊月里头,几乎天天都在集芳阁里呆着,两人吃饭就来隔壁有味斋解决。此时听了杨时臣的话,他答道:“我以前南来北往的行商,也遇见过冬天打雷的事,之后多伴着雨雪。不过,今年年景的确有些奇怪。”
旁边朱大嘴是个老光棍,腊月里头没他什么事,日日来有味斋报道。他接茬道:“俗话说得好‘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这狗日的天气已经够冷了,再冷下去,别说灾民了,我老朱就先要被冻死了。”也许是天气太冷不易养膘,他如今清减不少,看着也有几分浓眉大眼的样子。
“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是句民谚,就是说遇上冬天打雷的事,这一年冬天必定比往年冷,连牛都可能被冻死。
做人伢子生意的马婆子也在店里喝酒,她消息灵通,此时神神秘秘的说:“昨晚可不是打雷,是道长们捉妖呢。前段时间的城里不是闹鬼姆吗?许多人家丢了小孩。这鬼姆听说还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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