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仪转过身来,看见深深跪伏在地上的常明兮,心中兀的一动,也不知是因为时隔将近两个月再次看到,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卑微的样子。但实际上,最让仲仪觉得诧异的,还是他潦倒的境地,一身破粗布棉衣,伏在地上的双手上,可以不少看见干裂后又愈合的疤痕。不变的还是他的一头乌发,因为磕在地上的头,而在地面上四散开。
仲仪缓缓朝常明兮走过去,俯下身捏住他的肩,让他直起身子来,接着,按在肩上的手反手扼住了他的下巴,手腕一扬,逼着常明兮抬起下颌。
脸颊的两侧可见鲜红的指印,苺儿尖利的指甲不时划过他的皮肤,带出一两道血痕出来。常明兮低垂着眼帘,只剩下一半的双眸犹如倒垂的弯月般,在身侧太监手提的灯笼的照映下,就像是含了潋潋水纹。
“所以皇后便命人动手了?”仲仪的尾音微微扬上去。
皇后慌忙解释:“实在是因为常明兮太放肆,不给点惩戒的话,以后臣妾还怎么管理后宫。”
仲仪扼着常明兮的手一松,他收回手,忽然道:“皇后做得很好。”
听见这句话,皇后的眼睛瞪大了一些,她虽然疑惑,但是心里吊着的一口气还是终于松了下来。她想,皇上厌恶常明兮这件事宫里的人都有所耳闻,不然也不会把他打发进浣衣渊了,也许自己打的这几巴掌,就合了皇上的意呢?
“多谢皇上体恤。”皇后喜道。
“来人,把常明兮送回浣衣渊,并罚禁闭一个月,无诏不得出入。”仲仪看着常明兮,冷冷说。
听到此诏,常明兮的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反而昂声说道:“若皇后娘娘不放人,恕常明兮不奉诏。”
皇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皇上,您看,这可不是无法无天了!”
仲仪意外的没有动怒,他俯视着常明兮,忽而不明意味地笑了一笑:“你口口声声要皇后放人,放什么人,人又在哪儿?”
“人是奴才宫里的一名宫女,安宁,前两日被皇后差人‘请’了去,便在没有从长庚宫里出来……”
“大胆常明兮,竟敢污蔑本宫!”皇后惊得浑身一颤,指手怒道。
常明兮颇挑衅地直视着皇后:“是不是污蔑,皇后打开柴房让众人一看便知。”
仲仪挥袖道:“去打开。”
皇后极力想稳住身形,可在仲仪走过她的身侧时候,还是朝后踉跄了几步,但很快的,她追上去,跪在仲仪身前:“皇上,柴房粗陋,皇上的千金之体怎能踏足那等污秽之地。”
仲仪不屑笑道:“朕连死人堆都踏过,小小柴房又算什么。”
死人堆,死人堆……
常明兮猛地一闭眼,眼前是一阵血腥之气,就如同大片的鲜血朝自己泼过来。那时候,他推开门,整个楚府一片死寂,他永生难以忘记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绕过堂前的屏风,见到屋内情景,他腿一软,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不行!现在还不能想这些,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目,这样……只会对大计无益。
他有些颤抖地睁开眼,站起来,忍住喉间涌上来的一阵酸甜的味道,跟着仲仪走进了长庚宫。
“把门打开。”仲仪说。
皇后面色灰败地站在仲仪身后,身子被苺儿撑着才强支持着没有倒下去。
“是。”朱振应道。
走过去,把柴房的门打开。
月光河水一般流淌进柴房,化开屋内本浓稠成一片的黑暗。
“安宁!”常明兮喊了一声。
安宁的双手被吊着挂在房梁上,也不知道这样子被吊着有多久了,只看见手腕上的皮肤都错了位,露出狰狞的血肉。头发如同疯子一般散乱着,只能在惨白的肤色下勉强辨认出她的确是安宁。身上的衣服虽然都还完好,但是从她光着的脚踝处看见的流淌下来已经干凝的鲜血痕迹,和脚下一片殷红的血迹,可以知道她显然是受了某种见不得人的酷刑。
宫里的酷刑,有许多是从司刑房那处学来的,专挑女子最重要却也是最隐蔽的地方下手,一下手便让人痛不欲生,一下手毁的便是一辈子。
“皇后啊……”仲仪慢慢转身。
皇后眼白一翻,昏倒在地,苺儿赶紧给她按人中,好一会儿她才悠悠转醒,醒来又去拽仲仪的裤脚,哭着喊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这名宫女以下犯上,臣妾气不过才会……”
说着间,朱振已经招呼着人,悄无声息地把安宁放下来了。常明兮赶紧过去,把手指放在安宁的鼻下,还好,还有微弱的一丝气息,他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许多,这才把手缓缓地抽离。
“以下犯上?”仲仪反问,声音忽然提高,“那请问是跟皇后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要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对付一个宫女?”
皇后吓得面色苍白,神色惶惶:“她……她……”
常明兮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后,只见她头上一支金钗步摇摇曳生辉,夜色中也是华光无限。只可惜这样一位风光的皇后,头脑却是庸庸,这样的情况下连一个借口都想不出。
“皇上,安宁曾有幸蒙得圣宠,今日缘由,乃是因她无名无分之故,”身后,常明兮忽然跪下,道,“请皇上给安宁一个位分。”
仲仪先是眉头紧锁,这时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宫里的流言,说除夕那夜自己没有去皇后宫中,反而临幸了花榭里的一名宫女,想来是皇后误会是安宁,记恨于她,才会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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