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的半个月里,盗曳都没怎么和谢源说上话。一是因为终日埋头赶路,一个车里一个马上,鲜有空暇交谈;又因为入了客栈也是吃完就睡,谢源又没心思说话。
盗曳要憋出个鸟来。
盗曳很早就认识左使大人,传说中爱疯了教主的“绯云使”,曾经意气风发的太子爷,教中最好最利的一柄刀。那个时候他还在“悬”部,每日除了练刀还是练刀,他知道不动手就活不下去。所以在他醒着的时候,他从不相信运势,也从不放下刀。每天每天,踩着同伴的尸体去换一餐饱饭,暗无天日。
他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谢源,最想打败的也是谢源。斗败上位者就可以取代他,这是教中的规矩,这样他可以少奋斗十几二十年。教中想打败他的人很多。一则因为上位者的武技总是超乎你的想象,但是“绯云使”似乎是个例外,他的身份,他与教主的关系,都给他的武技掺杂了很多水分;再则,他清绝的性子也不像是会给妄自挑战者穿小鞋的。
盗曳只见过他的侧影,纤细的,高挑的,穿得朴素,高高地束起一头长发。他在教主的房门外半倚着墙,缠补手臂上的伤口,眼里静静的,映着朦胧的连枝灯。
房里的教主,练着合欢。
四、江湖不符合我的政治美学
于是那玫瑰一样的眼中,有一潭死水的柔和与彷徨。
盗曳突然就不知道怎么了,不想去打扰。
所以他背着牙刀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对师傅们说,诶呀,那个人太强了我打不过啊,真的,可厉害!
所以每每有人向他提起“绯云使”的残忍和冷绝,他总是喝着酒漫不经心地驳回去:“胡扯吧。”
在盗曳心里头,谢源这种男人太凄惶,他想起谢源会想到花什么的,特别美好又特别脆弱。倒不是说绯云使是个娘里娘气的人,只是种感觉。盗曳没读过书,形容不出来。
回忆到此,他烦躁得瞥了眼蓝布青花的车帘,舔舔干裂的唇角:几天相处下来,他完完全全判定自己当年是个傻二,就应该找机会暴打他一顿。
凑近了看谢源,哪有什么梨花海棠的柔弱情肠,除了男生女相之外就一个纯爷们,他都开始怀疑教主到底是在上还是在下。他当时真瞎了眼,估计绯云使当年听墙角的时候,内心其实在骂娘,他就白白被灯火渲染了的侧脸骗了个精光。
谢源却不知道这种种过往,他只是单纯得不想与盗曳走得过近。盗曳不是自己人,在他面前多言多错,若是被抓到短处会是麻烦事一桩。或许他与“谢左使”相处不长,一旦他事无巨细地上报,难保大魔头不疑心。
再则,他根本就对江湖事不感兴趣,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人都保持着疏离感。他现在看到吉他简直就像看到亲儿子一样。
江湖,对他来说从来不够有吸引力。
记得以前有个哥们老想培养他的武侠魂,借了不少老经典新经典给他,督促他进行高强度的阅读,然后正经威颜地让他说感想。
他说:“我认为,武侠中的江湖其实是一个混乱的无政府状态,对社会的影响极其恶劣。中原武林各党派,哦不,各派系实行多党合作制,以贵族制的方式在小范围内推行民主,落实到细处则因各派的实际条件不同而差异较大,行政效率底下;但是一旦出现一个强力的统领者,贵族制立马为僭主制所代替,并且由于武林世家的垄断地位,即使没有僭主也容易导致贵族变态为寡头。
“而魔教一般为高度专制,是典型的集权体质,自上而下贯穿的直线统治使行政效率极大提高,并且有效对内部人员进行意识形态渗透,这就是为什么魔教总是比中原武林强大,却遭致中原武林人权问题的讨伐。但是极权导致腐败,魔教统治者一旦腐化,就容易造成行政体系统的僵化,统治者崩溃则行政体系崩溃。所以魔教必不长久。中原好比是南朝,魔教所在的西域好比十六国,时间轴上的。
“所以,江湖,就是这两种政体此消彼长的过程,其间法治的思想全线崩溃,社会道德成为衡量正义与否的唯一标准。每个人都在争夺道德制高点,这对于一个社会来说是道德讨论的基准平台全面崩溃的征兆,而最后,这个仲裁权一般掌握在中原武林的贵族家长手中,人称武林盟主——所以大侠杀多了人仍是大侠,魔教的人不管做了什么都是魔教。
“在这种思潮下,人们一方面病态地追求强力,把武力当做获取社会地位的筹码;另一方面将道德力量发挥到极致,这种精神内质与外在实践的极端矛盾就是武侠的本质。
“所以江湖并不符合我的政治理想和政治美学。而且,尚武的社会大背景对知识的蔑视,导致江湖上会去研究药物化学,去研究军事化学,和各种提升身体本身物理攻击的办法,但绝不会有人崇拜智慧。如果是身处高位者,分明可以用行政和外交手段一统江湖,并且使它稳定长久。但它就不是江湖,而成为一个政权——我认为江湖对大部分的魅力都因为它是江湖。”
他看看石化的哥们,郑重地点点头:“所以对不起,我和江湖不兼容,侠以武犯禁啊,若是在江湖掌有权力,我绝对把那些个大侠都抓去念书。武侠的精神内质是儒教的延伸,可以看《论语》;武侠的外在表现是个人的强力,可以去看奥运会。”然后他抬手瞟一眼手表,拿起桌上的《法律篇》,“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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