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后,尤温终于能下床了,便被召到了议事大堂。
他师父依旧是正襟危坐,掌门人依旧是仙风道骨,只是脸色苍白。
“你到之时,是何情景?”
尤温回忆了一遍,咬牙道:“我探了大师兄鼻息……”已然身死。
师觅风往后一倒,背靠在了椅上,尤温低下头不敢去看。
大堂空旷,传来了师觅风咳嗽的声音,尤温心里更是难受,想起他父母是不是也是如此白发人送黑发人,咬牙抬头,却见师觅风眼中已经带泪。
尤剑逸闪身便到了师觅风面前,劝慰道:“师兄,你别太伤心了。”
师觅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往前迈了一步,尤剑逸就要去扶,却被师觅风拂开了:“我师觅风掌管华山派数十年,更是九大门派共主,灭魔教,除外祸,安民心,惩恶扬善,一生无愧师父教导,最后,最后却连自己徒儿也保不住!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他父母?有何面目去做他师父?”
尤剑逸心下也是一痛,目光看向尤温。
师觅风心中悲痛,厉声问道:“尤温,你为何让南宫樾带走你师兄尸体?”
如果是别人问,尤温一言便能抵回去,但是师觅风是吴秋略的师父,是华山的掌门,尤温能说什么?
既然大师兄生前没有将他与南宫樾之事公开,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
只有如此,华山之上,吴秋略才依旧是最闪耀的一颗明星。
尤温顿首半响才道:“掌门,这是师兄心愿。”
师觅风一怔,浑身颤抖起来:“如今死无对证,你说这是秋略心愿?”
尤温不敢言。
大堂一片死寂。
师觅风何曾有这么严厉的时刻,但他心中沧然,已经难以顾及颜面。
片刻后,师觅风闭眼道:“罢了,罢了,你回去吧。”他说完此话,竟踉跄着后倒了几步。
尤剑逸一惊,赶紧扶住了师觅风,却见他突然猛咳几声,咳中已然带血。
尤剑逸双眉紧皱,再看向呆立在那的尤温,叹声道:“你先出去吧,这事由我来慢慢跟掌门解释。”
尤温顿住,再看师父,却从他目光中看到了责备,心下不由恍然。
大堂外,尤安长身玉立。
尤温出来见他,呆立了片刻。
才一年而已,徒弟越发清俊了,就似他现在目光懒散,薄唇轻抿的模样,就无端透出几分傲气,倒像哪个世家子弟,饱读诗书,冲虚淡泊,却有凌云之志。
尤温神色认真,似乎要把尤安这幅模样刻进脑中,半晌后才垂下眼睑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尤安听到声音赶紧向前:“师父,我扶你回去。”
尤温嗯了一声:“我想早日下山。”
尤安一愣:“我先扶师父回房。”
一路上,两人沉默相对。
尤温是一门心思只想报仇,尤安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院子里倒是清净,尤安给师父换了药,把药搁在桌上托盘里才问道:“师父想去报仇?”
尤温没说话。
尤安叹息:“但是师父伤还未痊愈,不如听徒儿一言,等伤好了再做打算。”
“我可以边养伤边打听他的行踪。”
事必躬亲,还不累死人?尤安有些埋怨师父刻板:“华山那么多弟子,不能让他们先探听着?”
他尤温有何权力去吩咐别人?尤温抬眼看徒弟。
尤安被师父眼中的责备神色弄的一愣,抿唇片刻又放缓了语气:“我知道师父想手刃仇人,可是有些事不能急。”
师父还在气头上,此时尤安不敢拿自己在师父心目中的地位去赌,赌师父信他。
他深知尤温性格,平时好欺负,但真触到了他的禁区,马上就变成了头倔驴,初接触只觉得人很平和温良,但实际上性格坚毅认死理,甚至隐隐有些霸道,所以他对师父一直用软的,没骨气到现在连为应无鸠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尤安心中酸痛,战战兢兢的又剥下了一层骄傲,垂眸低诉:“师父又要让我一人留在华山?”
尤温心脏紧缩,一把抓住了尤安:“此仇……此仇我不能不报!再等我半年,等你满了十七下山游历之时,我一定陪你走这段江湖路。”
尤温眼神认真,如同起誓一般,尤安却毫无反应。
半晌,他才冷然道:“师父认为我性子如何?”
尤温道:“不太好。”
他对师父还叫不太好?尤安再愣,面上的笑容全部消失:“好,师父倒知我甚深,既然知道我,就了解徒弟我尊师如父,师父之命,我自然遵从。”
尤温皱眉,心道还是把徒弟气的炸毛了。
尤安眼中带了些许嘲讽:“不过,徒儿也好奇,倒要看看师父一年后怎么陪我走那段江湖路!”
他说完就要甩手离去,尤温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眼里阴霾弥漫,沉声喊道:“尤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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