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密在便利商店时,也在冷藏柜前抽吸着鼻子。他抱着些什么……我一开始以为是相机,他移动了姿势,我才看到是填充玩偶。那男人冷到屈服了,把艾莉儿的两只绒毛玩偶都拿出来,抱住取暖……当然,那也有可能其实是三月。
连我手上那杯热咖啡也变得不好喝起来了,该死的。
第二晚的热饮,同样也奉献给了流理台的排水口,其实我生气到比较想淋在男人头上。
我差点真的做了。
第三天早晨,我早了点起来,翻出八百年没有用过(连真的很冷的时候,我也懒得翻出来)的厚毛毡,我甚至把屋主留下但我从没用过的晾衣架翻出来,挂出去。
唯一没准备的是晾衣夹,因为毛毡本来就是要掉下去的。
你一定想说,哪有人会在冬天而且是没有太阳的时候晾厚被啊?一定是神经病。
但我深切觉得,如果我抱着这毛毡,走下楼,亲自披在男人身上,那我真的是有精神病。
总之,我愚蠢地演着独角戏,把毛毡挂在晾衣架上,调整一下角度。
这大东西不负我所望,完美地滑落,跌在男人附近,毛毡一角盖在男人身上。
我看了好一会儿,以为男人会立即把毡子扯过来包住自己,毕竟他现在一定冷得像冰块;但他没有,他像只要冬眠的小兽般窝成一团,完全没感到有东西压在身上。
他不接受我「晾着晒太阳但不小心掉下地的毛毡」?
但他不会知道是我的,他会以为是某一户掉下来的,直至看见我窗户伸出去的架子空无一物(我也没有伟大到要当隐形慈善家就是了)。
我没管他,只觉得已仁至义尽,就去刷牙洗脸准备上班。
我下楼,小心翼翼地瞧他。男人拥抱自己,膝盖顶着胸膛,帽子本来盖在脸上现在滑下来了,我看见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恶梦之中。
我不确定他是还没醒、还是拒绝我的好意。哼,管他去死。
我直接经过他去上班了。
下班时以为有机会在便利商店看见他,结果没有。
我提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里头有几罐热咖啡跟便当),特意拐去他公司那边,仍然看不见他。
有个阿密的同事认出我来,跳下货车向我大喊:「阿密今天没有来上班!不用在这边找他了!」
同事叫他阿密?不是三月?
我真想知道他怎么向人解释他的乳名或外号的,我也很惊讶他竟然也会有交好的朋友。
我点点头向他致谢,之后离开,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
本来以「杀死阿密」为目的,结果现在玩起同居游戏,最后我这个同居人还要靠别人告知才知道他没上班,这一切都荒谬又愚蠢到我不知怎么形容才好。变坏的心情一秒扼杀了「凌晨再去三月的面包店看看」的念头。
我走回家,看见路边那大型垃圾。
大型垃圾——向三月——竟然还窝在同一个位置!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觉得既讶异又愤怒,我去便利商店买伴手,去他的公司找他,然而他自始至终都在我家楼下!
我把塑胶袋掷向他,咖啡互相撞击发出「喀喀」的声响。
被铁罐砸到,男人竟然无动于衷,连动一下也没有。
他像条冷僵的尸体,姿态只比早上改变了一点,仍然没把毛毡拉过去用,这情况之下我的毛毡也没被附近的三姑六婆偷走,真的堪称世界奇迹。
更糟糕的是,街道转角走来了两个巡逻保安,他们也察觉有异了,打开手电筒照向男人,几道光束照亮了男人的脸。
还真是早不来、迟不来,来得刚刚好啊!
我赶紧跑去男人那边,几乎跟保安们撞成一块:「……没事的!他是我的朋友,我就住在楼上!」
友好到我刚刚拿好几罐咖啡砸他。
保安们四目相交,然后决定不再理这事,反正有人处理就好。
他们大抵说了几句以后别在路边这样做、会吓到其他住户,之后就走掉了。
我抱起的男人也发出些微的呻吟声,这他妈的大麻烦终于醒来了。
他微睁开眼,被路灯的光亮刺到,又眨眨眼,「……现在、几点了?」
我发现他的体温低得吓人,手背简直是冰块,「现在都快七点了。」
「……七点?」他像孩子般复诵我的话,我一时之间看不出他是阿密还是艾莉儿。「七点……我不是在公园吃便当吗?」
「你睡一整天了!还吃便当咧,你今天没有去上班你知道吗?」
男人瞪大了双眼,仿佛不相信他听到的。
然后他尝试坐起来,玩偶跟外套掉落在我手边,绒毛没有丝毫暖意,自然也不能温暖他。
「……我还想要趁你上班之前,给你看的……」他用软绵绵的手拉开袋子,翻出一个纸袋给我。我阻止了他太大的动作,他的脸色太糟糕,不知道是不是街灯让他看起来苍白。
「你……你先不要……喂!喂——」
我一点也没有要拆开的意思,满心只想让他再暖起来,不要冷得像只吸血僵尸。
但下一秒,他喃喃说了句「好冷」,之后便两眼一翻。
他昏倒了!
明显到让我想安慰自己他是睡着了也不可能,「喂!阿密、艾莉儿!三月!」
我要叫的名字还真多。
我用力摇晃他,他全身冰冷,只有额头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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