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三大难题,及附在这三件事明面暗里眉眉角角的浩繁琐事,就算我是能说话的正常人,不,是三头六臂的金刚罗汉,也难单凭一己之力就办到。
所以,我在到任的第一天,就找厂长替我广发招聘总经理特助的讯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不能说话,单靠笔谈,遇到不识字的现场作业员只剩比手画脚一途的总经理,上班的前两个礼拜不忙著开会整顿人事,将时间全花在熟悉现场事务上。
从看图鉴看实物,将厂里常购入的几种水稻型号的带壳、去壳外观,生熟米口感默记於心,将同色麻袋装的湿谷、乾谷扛在肩膀上以身体、以嗅觉不以眼睛去分辨两者的不同,在师傅的陪同下亲自操作各式机台……我徵个特助徵了半个月,竟迟迟徵不到合我心意的。
在八零年代,东亚各类自动化设备多数都由日本领先,脱谷设备也不例外。亚洲稻米倾销,精耕的台湾是怎麽也拼不过中南半岛洒种就等收成的各国的,是以日後的外销订单,我锁定的是欧美方面,主攻高级日本米跟低廉泰国米中间这层的商机。
所以,我需要的特助不仅要英日语精通,还要略懂手语。还有,最重要的是,基於我扭曲的心态,想将这些精英当成猴子耍,藉以释放我无处宣泄的怨气,面试的最後一关,是---
从货车上扛起一包五十五公斤的湿谷子,走过两百公尺的距离,将谷包放在厂房里的大型烘乾机拆袋处,来回十趟,总共十包,连这点都办得到的话,我才录取。
厂长看我将穿著男式女式西装,套著真丝西装裤、贴身短窄裙,踩著真皮皮鞋、高跟鞋的人才们一个个的都折腾走,脸色一天比一天僵,笑容一天比一天苦,可现场员工对待我,却是一天比一天的亲厚。
就在我上任的第十七天,我未来的爱人出现了。当他将十包湿谷子叠成一小座金字塔,要笑不笑的撢著他衬衫与西装裤上的白色谷绒,微微喘著以眼神问我过关没,事隔多年,我过了不惑之年,回头品了多次才品出,原来心动的条件不需天雷勾动地火,不需心跳如急杵擂鼓。
只需一个眼神的交流,觉得他很顺眼。
那便是了。
作家的话:
第四回 (听障攻vs双性受)
(四)
我瞄了眼手上的履历表。范源进。中部某私立大学日文系毕业。英文是自修的,只有一张赴美短期进修的结业证明。厂长的秘书黄小姐刚给他做的两种语文笔试,成绩都不差,日文全对,英文就错一小题。
名字有点土,学历算普通,相貌过得去,气质还可以,看起来文身文身的一副书生样,力气倒是不小啊?
我想了两秒,然後淡淡露出一个职业笑容,朝他点点头,侧身比了个请,示意他跟我来。
目测矮我大概四至五公分的男人头发微乱,衬衫有污痕,笑容也很淡,将外套从墙上的挂钉取下挽在肘上,不卑不亢的躬身回我一礼。
其实,未来的爱人无论学历、长相或体格各方面,客观来说都能算得上中上,气质也很不错了。觉得他平凡,主要还是我的因素。
我的大学母校,是中外知名的台湾第一学府;我读的科系,是文法商类组的第一志愿。
我母亲嫁得近,娘家跟家里也就两个紧邻的城镇,打小常回外婆家的我看惯了发色浅、轮廓深,高挑肤白,高鼻深目的帅哥美女,包括我自己这身臭皮囊,都多少看得出与白种人混过血的痕迹。
荷兰人统治过台湾的时间虽然不长,留在台湾的混血後代却不少。我的母系几乎代代都会出现几个长得不够本土的,按照遗传学隔代遗传的常规来说机率不该这般高,可想而知白种人的血统肯定不是只混进母亲的家族一次,很有可能被闽、客共同排斥的这群边缘族群最终有些只能选择混上加混,亲上加亲,很多遗传疾病也会因为近亲繁衍而大大提高下一代罹患的机率。
比方说,血友病,色盲。比方说,我的耳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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