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他晕晕乎乎地等待着,几乎怀疑自己快要等不到凌子暄接电话了。
当凌子暄那低沉的声音穿透重重黑雾叩响耳膜时,陆怀进忽地落下泪来。
他第一次听到凌子暄的声音时,就觉得悦耳动听。
现在,在濒死的时候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他不止觉得它像一般动听,更觉得它满载着光明、希望、力量……简直就像上帝之声一般震撼着他的心灵。
陆怀进颤颤巍巍地将嘴唇贴在手机上,流着泪艰难地说道:“我……要死了……求你……帮帮……我的……父亲……谢谢……”
凌子暄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睡眼迷蒙地拿起手机查看。
见陆怀进凌晨1点20分给自己打电话,他觉得很奇怪。
他一直认为,陆怀进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讨人喜欢的淳朴孩子。
自从知晓了陆怀进的机密,他对后者更生亲近之心。
这段时间为了公司发展而密切合作,他已经完全把陆怀进当成自己人。
想到陆怀进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重要事情,他立即摁下接听键。
没想到,他竟然听到类似临终遗言的话语,心脏顿时急跳起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语气紧急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儿?”
陆怀进感到呼吸困难,像离开水的濒死鱼儿一般张大嘴,拼命地想要吸收氧气。
他痛苦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钱安……荣佳拍卖行……私吞人参……中枪……洪福快捷酒店……我……不行了……答应我……帮帮……我的……父亲……”
“好!我答应你!”凌子暄急忙说道,“你说你在钱安的洪福快捷酒店?具体什么位置?哪个房间?”
“延安路……3003……”
陆怀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信息,只觉整个人陷入一张无边无际的黑色大网,很快失去了知觉。
“喂……陆怀进……说话……快说话……”
凌子暄抓着手机高声叫喊,见电话那头毫无反应,心一下子掉进了黑漆漆的悬崖,落入无底深渊。
他不能失去他!
他第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他绝不能放任他就此死去,绝不能!
他转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无绳电话,发现自己的手竟然颤抖得拿不住电话。
活了27年,他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他发现,平时的冷静、镇定都严重松动。
他真没想到,遇到紧急情况,他也只是个会紧张、会忧虑、会胡思乱想的寻常人,远没有他平常以为的那么从容。
凌子暄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用力拍打潮湿的双颊。
他集中精神盯着镜子里那眼神漂浮不定的自己,命令自己镇静,告诉自己在千里之外有个人正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自己、将濒危的生命交到自己的手中。
他缓慢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让纷乱的大脑渐渐恢复平静。
他抽出干毛巾擦干刘海和脸庞,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紧紧握了一下拳头,步伐坚定地走了出去。
即便在千里之外调动当地的人力物力,也能如臂使指,这都归功于权势的力量。
凌子暄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家族势力给他带来的便利。
年少时,他总有股脱离家族、独立奋斗的傲气和雄心。
这些年,他确实做得很好,令所有长辈刮目相看、赞不绝口。
然而,当死神逼进时,他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力量明显不足。
想要和死神赛跑,他还是不得不借助家族的力量。
陆怀进用自己的生命给他上了一堂课,让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弱小,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天真。
凌子暄握着手机,在亮着灯的书房里坐了一夜,耳边一直回响着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陆怀进一点一点流失的生命。
接到z省人民医院院长打来的电话,从这人口中听到陆怀进初步脱离危险期的消息,他耳边的滴答声一下子消失了。
他清晰地看见,陆怀进沐浴着春日阳光躺在一片翠绿的野草上,冲着自己缓缓绽开向日葵一般绚烂的笑容。
清风吹来,草香远播,那个孩子,恰如这春草一般顽强坚韧,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凌子暄放下手机,起身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
阳光一下子涌进屋来,刺得他闭上了眼。
他摸索着打开窗户,仰起脸庞感受暖风拂面的温柔。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此起彼落,浓郁的花香、清新的草香漫溢开来,春天的早晨,就像这光芒万丈的太阳一般,充满活力。
“我们要对这个世界存有敬畏之心”,凌朝宗浑厚的嗓音乍然响起,像雷声、像闪电,劈天盖地一般震荡着凌子暄的心灵。
这一刻,凌子暄有如醍醐灌顶,深刻地领悟到其中真意。
陆怀进睁开眼,目光呆滞地望着白色天花板上来回摇动的光影,感觉头很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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