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脸,像是戏剧里、舞台上的角儿,被嘲弄、被愚弄、被捉弄,最后的最后,是没有了的然后。
将瘫倒在地上的人儿翻了个面,将沾满了泥与血的人儿靠在自己胸前,诸葛卧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先穿刺在琵琶骨上的枷锁没有了,在黑暗的地道中‘杨武吉’用最最决绝的方式将它们扯下,天知道那时的他是从哪里获得的力气与勇气。
骨骼的碎响再一次在诸葛卧龙耳畔回荡,是幻听,但对于诸葛卧龙而言此刻这声音却远比高悬于天空中的明月更为真实。
天上有仙宫,凡尘有白骨。
当柔白的月光照在了‘杨武吉’血肉模糊、白骨外露的琵琶骨上的时候,诸葛卧龙心中只剩下这句莫名的感慨。
“这……又是何苦呢……?”
嗟叹,说不出口的嗟叹,诸葛卧龙没有敢于去触碰‘杨武吉’身上的伤口,他只是将一双手罩在了‘杨武吉’的额头上。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从手上传回的温度是绝不该出现在人体内的高热,诸葛卧龙虽不精通医理但也明白琵琶骨断裂的人几乎是没救了的,而且这里是荒郊野外,求医求药还不如求苍天开恩开眼,降下‘广厦千万间’、降下‘大同社会’、降下‘神迹仙迹’。
诸葛卧龙没有求,或者说他早就求了无数次了,然后他绝望了、放弃了、妥协了。
奋尽平生之力挖出一条出逃的密道,然后发现原来这片天地也不过是一座稍大一些的牢笼。这样的道理只要不是愚人都该懂。
但他最后还是出来了,他承认,是‘杨武吉’激励了他,而他早已将‘越狱’二字忘却了很多年。
然而很讽刺的是,不想越狱的人越狱成功并活了下来,想要越狱的人们或被揭发、被处罚,倒在了越狱的途中。
诸葛卧龙悟到了什么,但细细一想其实也是他一早便知晓的道理。
不值得欣喜,不值得告慰,不值得以之为能。
他感到悲哀,浓重的悲哀。
怀着这份悲哀,他决定将‘杨武吉’这个人存在的意义担负起来。
诸葛卧龙,满头花发;‘杨武吉’,脸上稚色尚存。
“冤……冤……冤……”
‘杨武吉’整个人都在发抖,活像是某瘾发作,他的口中有血溢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只有一个字眼能被诸葛卧龙辨识清楚。
冤。
“好!你且放心!我定会替你沉冤昭雪!”
没有再自称‘老夫’,也没有说要以什么什么为誓,应承他人的托付原本就不需要这般信誓旦旦。诸葛卧龙见过很多信誓旦旦的人,也听过很多信誓旦旦的誓,但最后无一例外,誓不能守,人莫能留。
或许,那些发誓的人大多早已存了‘不会兑现誓言’的心吧?
诸葛卧龙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将倾尽所有替‘杨武吉’沉冤昭雪,否则他的余生将在失眠中度过。
他记下了天空中的冷光与怀中的颤抖,很久很久,像是想将一切分毫不差地刻入心底。
但他终究没能记得多久,因为‘杨武吉’扭过了脸,再不动了。
“杨小子!”
诸葛卧龙喊了一声便立即收住。
他是越狱出来的,狱中的狱卒们可不是吃干饭的,至少不是这样吃干饭的,就连狱中忽然空出来一间囚室的问题都会忽略掉。
密道一定会被发现。
追兵随时会到,诸葛卧龙没有多少时间。
他放下了怀中的尸体,同时解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尸体上。
借着月光他举目四望,他发现东头的草丛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于是便将尸体藏到了西边的树林中,自己朝着东边而走。
“宁采臣!”
同林之鸟大难临头的时候也难免各自高飞,宁采臣年轻力壮且身上没什么负担,他自然可以逃得飞快。
——当然了,这些诸葛卧龙都没有看到,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中如此编排宁采臣。
诸葛卧龙走了,很快遁入了深沉的夜色中再无法看到。
他无法看到,那些所谓的追兵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他无法看到,宁采臣根本就不在他的前头。
他无法看到,树林荒草间一具‘尸体’掀掉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衫、施施然地站了起来。
这个晚上,有一具死尸活了……
这个晚上,有一位活人死了……
荒村,一口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大锅。
锅架在灶上,锅中有水,锅下有火,锅边有人,聚作一团。
锅是铁锅,锅身上沿缺口一个接一个,整个锅更是坑坑洼洼,锅不像锅。
灶是土灶,土砖加土石垒砌而成,土得彻底,造得粗糙。
火是大火,烧火的柴是就近拆下的房梁,上了年岁的木材在灶膛中发挥着自己最后的余热。
锅边围着的人准确地来讲并不是围着锅子,而是围着一个人。
一群人围着一个人,一个躺在简易担架上的人。
宁采臣已经没有人样了,苍白着脸,浑身的伤口化着脓,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着,随时都可能断气。
他发着高烧,每一个摸过他额头的人都觉得他的额头远比灶膛中的火要烫。
他快死了。
“这些天……多……多谢诸位的照顾……了……”
宁采臣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金老三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金老三的眼中有着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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