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后院。
小池泛秋水,扶风柳枝绕。
全身缟素的傅家姐妹立在池边,焚香默祷。
傅天仇已经下葬,以身殉国的他理所应当地被葬入了皇家陵园、与老皇帝做了邻居。
这应当可以说是最高的荣誉了,受到傅天仇的余荫,傅家姐妹也被追封了诰命——当然了,这份尊号得在透明出嫁之后才会真正奏效。
“姐姐,张公子怕是今天还会来,你真的不打算见见他吗?”
傅月池提着装着纸钱与香的竹篮,直到池边插着的香已经燃尽她才开口,或许即便是她也意识到了这个话题是不为她姐姐所喜的。
“不见。”
傅清风掸尽罗裙上的土与灰,头也不回地走开。
“可是……”
傅月池欲要再多说些什么,然而却始终也没能说出口。
张家与傅家曾有婚约,现在对方的来意不用明说大家也都知道。
真是势利呢,当初傅天仇落难的时候除了自家人之外,这所谓的‘准亲家’根本连个声音都没有,而现在倒是像苍蝇一般地黏上来了,呵呵。
傅清风的不屑傅月池感同身受,但毕竟是有婚约在先,若是一直这般让人家吃着闭门羹,时间一长说不得要生出事端。
“唉,也不知道现在知秋大哥、莫邪先生怎么样了,若是他们在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傅月池这般想着。
那日中了普渡慈航的手段之后傅家的家仆们尽数折陨,相比于傅天仇还能有个体面的死法与全尸,这些家臣们连一份完整的尸骸都寻不到,也没人愿意去寻。
他们都成了虫子的口粮。
今天烧的纸钱与香便是给他们的。
目前,傅家姐妹身边已经没有亲信,除了忠良之后的虚名之外,她们一无所有。
讲一句不客气的话,在那些个王公大臣的眼中这对姐妹就和屉笼中的肉包子一般,只需屉笼一开,任谁都可以将之抓到手中、吃入肚中。
这群趋炎附势、利欲熏心的野狗。
张家的这位不过是其中之一。
“小生张武旭,特来拜会宁相,不知可否代为通传?”
一袭白衫,一把纸扇,就卖相上来看倒是有翩翩君子之风,然而时下已然入秋,这般配置怎么看都像是在赤果果的装·逼。
高头大马,前拥后呼,引得满街注目。
傅月池料得不错,张家的公子果然来了。
张武旭用着无可挑剔的礼仪说动了宁府的管事,此刻他已经坐进了客厅之中,享受起了茶水果点。
“我家大人尚未归来,还请张公子稍待。”
宁府的管事依旧是之前那位军士,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穿军服,但他的脸上依旧有着军人式的威严。
“好。”
张武旭从怀中掏出了一封银子,不着痕迹地递到了管事的手中。
“张公子,这是……?”
管事面色坦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是贿赂。
“一点心意,我那未婚的妻子近日来多受贵府照拂,我张武旭在这里谢过了。”
张武旭说得堂堂正正,但若是真的堂堂正正,为何偏偏挑了宁采臣不在府中的时候来此?
“张公子操心了,傅姑娘也算是我家大人的朋友,这些物事还请收回。”
张武旭已经不是第一次塞钱给管事了,不,应该说除了这个管事,宁府的上上下下他几乎都打点遍了,只唯独这个管事不近人情,从不收他的贿赂。
是看不上这点银子么?
还是真的刚正不阿呢?
张武旭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涩的色彩,他将银子收回然后道:“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秦管事,不知今日傅姑娘是否方便?小生与她好歹也算是有医院之约,虽说此刻傅姑娘在守孝,但见上一面却并不违背礼法。还望秦管事代为安排一二。”
无可挑剔的说辞,若是不了解张武旭的人,怕是十个里头少说会有**个都会被他说动吧?
然而很不巧,眼前的管事是他说不动的。
能在普渡慈航权倾一时的时候成为‘地下工作者’,能在普渡慈航身败名裂之后拒绝高升调任,这位秦管事可不简单。
“抱歉,我家大人交待过,若是傅姑娘不愿意,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能见她。”
秦管事的语调平平淡淡,拒人千里之外。
“秦管事,小生此番可是受了家父的嘱咐,无论如何都要见傅姑娘一面,听闻宁大人乃出自诸葛卧龙门下,想来不会这般不近人情吧?”
张武旭道,他的脸上有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得色。
只要在京城官场中混的,谁都不会愿意得罪他那身居吏部尚书的老爹。否则即便你是丞相,只需参你一本你也不会好受。
他已经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小的管事在听见了他爹的名号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想必会立马摆出一副讨好的嘴脸吧?
“你爹?你爹是什么东西?”
想象都是美好的,事实总是残酷的,秦管事一脸的平淡,视权贵如粪土。
“你!你说什么?!”
前一刻还一副翩然君子做派的张武旭顿时就炸毛了,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伸手就要抓住秦管事的衣襟。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熟练,看起来对于他的那一双手而言握拳的时间怕是要比握笔的时间更长。
一个靠爹的小混混,装什么书生?
秦管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面对张武旭伸过来的手他不闪不避就是一拳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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