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柳晋坐在席上吃早点时,卫夫捏了封信站他旁边,将信中内容念了一遍。柳晋听完这篇骈四俪六的东西,掏了掏耳朵道:“以纯和之见,这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卫夫轻笑一声,略带讽刺的说道:“大公子的意思:既然做了商贾之家的过继子,便安分些不要给族中添麻烦;休要再妄想政事堂的位置,少在那边死命攀梁相公的关系,免得他这个攀不上关系的人看了妒忌……不,丢人。”柳晋不禁噗嗤一笑,摇了摇头,淡淡道:“大哥本是极聪明的,只不过用错地方。你替我斟酌词句回他一封,便说‘弟以为:点点星光,怎敢与日月争辉’,让他把心收回肚子里,好好做他的监察御史。”
“是。”
柳晋想了想,又道:“今日先去船行,见见那些船商,将下一批的海货先定下罢。”
四喜一早晨的功夫帮厨房把十几个大水缸唰了一遍,又与几个家丁一起把闲置多时的马棚翻修一新,有北边来的马商送了十几匹契丹马来,皆都关进新马棚养了。到了午时,休整花园的刘四叔跑来请他帮忙修剪正房花园里那排树的枝桠,四喜应了,随意吃了点午饭便过去帮忙;花了两个多时辰将这围了正房一圈的林木修剪平整了后,满头大汗的四喜坐下来背靠着大树歇息。这园子平时照顾得极好,花草树木皆繁,园中的花卉据刘四叔说都是些名贵物,不过四喜也看不出其和路边的野花有什么区别,只懂得瞅着漂亮看了舒服便是。
休息了会,看到前边的水榭凉亭,不由得想起了那夜所见的陈玉儿;四喜自怀中将妥帖收藏的金玉珠宝花簪取了出来,轻轻摩挲上面精致的珠花,脑中浮现当年扎了头发穿了男孩儿衣裳跟着他在市集上瞎跑嬉闹的小小少女,想起她看到这发簪便小眼神儿流露出渴望贪恋、却又强自压抑了不敢说的乖巧模样,胸中万千柔情不由弥漫上来,嘴角也不自觉的往上提起。
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这根簪子,若是我送了给她,她会欣喜么?四喜暗暗叹气,又想起当夜亭中端坐的她,如今已是个实实在在的贵妇人了,还看得起这粗鄙之物么?
四喜微摇摇头,将发簪放进怀中收好,手一撑站起来准备回去交差,结果一转身立刻唬得不行,柳家的家主柳老爷,居然站在他身侧五、六步处,面色阴冷的正看着他;四喜心跳加快,老脸通红,居然被主人家看到他偷懒休息,自己被责骂几句倒不打紧,牵连小姐也丢人可怎么行,躬身垂头喊了一声:“老爷”,脑门上已是大汗淋漓。
柳晋板着脸,鼻子里面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扭头转身走了;后面的柳安、卫夫二人目不斜视地跟上,就似没有看到四喜存在一般。
四喜垂首呆立原地,待人都走远了,才赶紧跳起来跑回西园。
到黄昏时柳安传话过来,说家主要在花园摆晚宴,一众家人立刻忙碌起来,先是仔细清扫一遍庭院,又搬了桌椅,摆上果食,府中所养的歌妓舞妓尽数侍立在侧;待到柳晋与几名清客入席后,几房夫人也先后到来。
四喜与几名精干得力的下等家丁站在园中一侧墙下听用,意外地发现前日半夜所识姓季名啸字文秀的白面先生也在座,还是坐在上席,挨着老爷与那卫先生
,不时交谈,看似甚密;王子元王大哥也在其中,只是一人独坐席尾,黑着脸闷声饮酒,像是有谁欠了他钱一般。
宴席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散席后,四喜与几个力大的家丁将桌椅搬回屋中,正打扫时,有小厮来传他去正房听命;四喜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跟那小厮走了,心下暗自忐忑:不过是偷少许懒,吩咐周管事来斥责几句便是了,还要老爷亲自来么?如何是好?
到了正房前,那小厮领他绕了抄手游廊到左边耳房的一间精致卧室内,四喜打量了下这间卧室,看去不大,比下人所住之室自然是讲究许多,便是比以前陈府老爷住的也不算差。那小厮指了指桌上一个青瓷罐子说:“将那酒喝了,在这里等着。”便关门离去了。
四喜规规矩矩地站在房中,等了一会觉得腹中饥饿,这间卧室所在位置又比较偏,十分安静;不过四喜也没胆子在这里找吃的,更不敢出去问人是否有饭食。苦等了许久后,也未有人来,目光便转向了先前小厮所指的那个青瓷罐子,大着胆子过去拿起来看了看,见是一酒罐,开了盖便一股浓郁酒香扑鼻而来,四喜馋得吞了吞口水,心想小厮既然说是给我喝的,想来喝了也不会被骂,便举起罐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柳晋散席之后吩咐下人去将那头熊唤来,谁料刚准备更衣,卫夫与季啸便偕同而来,把他堵在客厅中,将延误了许久没有听的各下游门面的汇报一一道来;柳晋强撑着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硬是被他俩磨了一个多时辰,那季啸临去时,还故作亲密地靠过来,在他耳边狡狯地道:“再称他做蠢材,我便收拾你。”直把柳晋气得几乎吐血,维持了多年的冷静面具差点崩溃。
憋着上下两股火去了耳房,早有贴身的小厮远远地将各处路口堵了防止有人来打搅;柳晋推门进屋,一眼便看到桌上的青瓷罐子移了位,轻笑一声往内室看去,那熊果然正倦着身面朝下趴在床上;柳晋慢悠悠地走过去,边走边将袍子领口解了,走近后,见那熊朝外的一面脸色极红,双目紧闭,略弓着身,衣裳凌乱,呼吸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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