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惶恐,皇上息怒!”梁远那身子伏着,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活脱脱的就像那拉张至极限的弓弦,
“呵……”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朕怎么发怒,你干的很好啊!”
你干的很好,你干的很好……那一声声如同魔音入耳,听得梁远如坠冰窖,寒得彻骨。也不知道到底被拿住什么把柄,这太后才罚完了,皇上这边又召。看那一旁雨化田隐着一脸得色,定又是他从中搞了什么鬼。悄莫声息的抹了抹额前淌下的汗珠子,梁远紧咬牙关,心里却早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皇帝手一停,雨化田上前接过御笔,将玉壶中的水倒入一旁的青花瓷碗涤起毛笔。皇帝那眼睛险些又移不开他的一双皓腕,雨化田有心剜了那对龙目当珠子玩,不过他不会真去干那等蠢事。于是轻声提醒,“皇上,梁副都督还候着呢。”
皇帝顿时索然无味,打个哈哈,收回目光,“平身吧。”
“说起来,太后兄长一脉,嫡孙辈只有周肃一人……”梁远莫名其妙,宪宗不紧不慢呷口香茗,“少了儿孙膝下承欢,老人家总是惦念不忘。周肃卖官爵一案,虚虚实实无从得知,你们插手若是证据确凿,朕自当命你们秉公办理。只可惜——”
梁远瞪大眼睛,皇上这话中有话,最是圣意难料。东厂副都督这时背脊嗖嗖冒寒气,两手搓了搓,再看那雨化田,眼底死寂,静水无波。
“给他自己看,朕懒得与他多费唇舌。”皇帝袍袖一甩,起身离座,留个后背给御前的两位厂督。
雨化田信手夹起纸笺,无声递给梁远,待那梁远双手接过,这才微微前倾,凑近了,发狠道:“梁公公,你可看仔细了。”语毕直了身子,退回皇帝身侧。
梁远惊疑不定,托起纸笺一字一字往下看,越看越心惊。至最后,两手禁不住抖起来,连那散着淡淡梅香的纸笺也跟着发出抖动的啪啪声。
“臣驭下无方,臣死罪!”梁远顾不得疼,扑通再跪,咚咚叩首。
“还知道你死罪!”皇帝一声怒喝,龙体来不及完全转过来,手中茶碗即飞出,直直朝着梁远就去了。梁远不敢躲,那一碗茶就砸在一侧额头,鲜血混着茶水顺着太阳穴蜿蜒而下。
“皇上息怒!”
“你罪在哪里?”一丝冷酷出自上位,梁远此时不止两手在抖,人早已是全身抖如筛糠,更是汗如雨下。
宪宗气急败坏。这么多年,这位大明天子发脾气的次数实在不多。细数这二十几年来,当初废后吴氏杖责万贵妃曾让他大动肝火,后来贤妃柏氏母子双亡引发龙颜震怒,再后来淑妃纪氏突然自缢而亡,刚刚得了一个子嗣的宪宗火冒三丈险些拆了乾清宫的殿顶……可如今天威震怒又为哪般?
梁远额头的血珠哒哒哒不停的淌,心中早已破口大骂。骂归骂,梁远更气手下一群不成材的东西。平时敛财收受贿银也就算了,这次竟然瞎了狗眼,主意打到太后兄长家唯一的嫡传孙儿身上。他娘的,你长了几颗脑袋,敢动太后的侄孙?
这副都督也不是白当的,生闷气之余也知道,那周肃倒售官爵一事必是证据确凿,不然自己这边有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大家早就一起脑袋搬家。可这么一说,他又奇怪了,证据如今在谁手里呢?
梁远百思不得其解,余光刚好撇到雨化田,见他似笑非笑,副都督一拍腿顷刻恍然。那日清宁宫,马进良呈给太后的所谓的寿礼必是证据。高,实在是高!梁远咬牙,果然是天大的把柄落在人家手里。
雨化田这时背对皇帝,刚好与梁远相对,见他双目通红,嘴角勾起,笑得灿然。纤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弹了弹,缓缓抬起横掌于颈前一抹。那梁远一见,险些气背过气去。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东厂有人背着梁远,在拿到太后侄孙周肃倒卖官爵的证据后,狠狠敲诈了他一笔。只是这事说巧不巧刚好给西厂这边的人撞见,宰了那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安抚了周肃,顺利拿到证据。
雨化田心知那太后定不会坐视不理,看着自己哥哥的独孙被压上刑场。证据一呈,怎么处理就是太后自己的事情。人家关起门来是闹是和,和他西厂督主毫无干系。
只是这证据什么时候送,时机要卡的巧才好。偏偏梁远救个陈三,以为胜券在握,把大好的机会拱手送到雨化田面前。他雨化田敢这么干,也是经过三思熟虑后才行了一步险棋。既然做了,就有必胜的把握,不但当时全身而退,还不用担心那周太后事后反咬一口不认账。
这——就是雨化田。步步为营,从来不留弱点给任何人。
10谁调戏谁
这一局赢得漂亮,不仅保住身家性命,官运亨通自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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