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公主却能一眼将他看透,告诉褚太后,北伐没有成功之前,桓温不会轻易起兵。
如果可以,她宁可没有这份能力。
看得越真,越会明白当年有多傻,傻到让自己都觉得可怜。
经过南康公主一番劝说,权衡利弊之后,褚太后终于发下懿旨,挽留郗愔在朝。
“阿讷,你去请天子,”褚太后顿了顿,神情现出一抹不耐,“罢,不用请他过来,直接传我之言,历朝贤臣请辞,天子无不恳言挽留。郗氏于国有功,郗方回实为扛鼎之臣。今北伐在即,国不能失贤臣,军不能失良将,务要下旨挽留,不致国失鼎臣,朝失栋梁。”
“诺!”
宦者领命退出内殿,南康公主心知事成大半,神情微缓,令殿外的婢仆入内,捧出装有金钗的木盒,送到褚太后面前。
“往日里都是往外抬,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褚太后看着木盒,难得戏谑一回。
“瞧太后说的。”南康公主打开盒盖,故意不看褚太后的神情,道,“这是瓜儿送来的,太后看着如何?”
褚太后坐正,拿起一枚金钗,看着钗头闪烁的彩宝,笑道:“像前朝大匠的手艺,极是难得。”
“太后好眼光。”
南康公主将木盒推到太后面前,倾身靠近,低声道:“瓜儿与我书信,道每年盐船之外,还可向宫中进献……再则,北地亦有商路,能得……”
听着南康公主的话,褚太后的眼睛越睁越大。
“此言确实?”
“确实。”南康公主正色道,“瓜儿是我子,体内有晋室的血。太后尽可放心,如他能得侨州,日后必为晋室助力。”
桓容绝不会想到,他盘算着盐渎的一亩三分地,亲娘直接拉大范围,欲将晋室设立的侨州都划拉到手中。
“南康,如果瓜儿欲取侨州,郗方回那里又当如何?”
“太后是故意装糊涂?”南康公主浅笑道。
“郗方回年近花甲,此次北伐之后,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定要让贤。长子郗景兴在老奴帐下,经过日前之事,无异同其反目。余下两子非统兵政之才,届时徐、兖二州落入谁手,京口由谁所镇?”
换句话说,八王之乱后,朝廷不放心将兵权交给诸侯王,西府军和北府军都由州刺使统辖。
朝中能信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谢安和王坦之,褚太后也不完全放心。
谁能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王敦和桓温?
桓容有晋室血脉,和桓温不睦,同朝中的士族也没多少瓜葛,仅同谢玄、庾宣等寥寥几人为友,交情也称不上莫逆。
几方对比,褚太后发现,的确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难怪大人公言,可惜南康不为皇子。”
南康公主笑了笑,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
姑嫂两人商议完正事,闲话几句后,宦者手捧圣旨入殿。
见到圣旨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褚太后面色沉怒,南康公主也不禁皱眉。
传言天子不上朝会,不理政务,整日同妃妾嬖人饮酒作乐,有昏君之相。如今看来,事情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圣旨和懿旨当日送往京口。与此同时,桓容手持桓大司马手书,在侨郡大肆征发役夫,收拢流民之事传到姑孰。
闻听消息,桓大司马先是愕然,继而震怒。
“逆子安敢!”
这一刻,桓大司马和郗刺使的心情一模一样,逆子,坑爹啊!
郗超坐在旁侧,等桓大司马发完一通火气,奇怪道:“明公,仆未曾听闻五公子身边有此能人。”
桓温摇摇头,逆子身边没有,郗方回手下可不缺!
无意之间,桓容扮猪吃老虎,郗刺使友情背锅。
“建康传出消息,官家和太后下旨挽留郗方回。”桓大司马沉声道,“旨意不日将到京口。”
只要郗方回上表,夺取京口和北府军的计划就会夭折。
原本消息不该瞒得这么严,让桓温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怪只怪桓容闹出的动静太大,引起地方和朝中警觉。
尤其是不属桓问铁杆的各州刺使,均是心生警惕,生怕郗方回倒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会马上成为桓大司马的目标。
“郗方回尚在,桓元子便令其子在侨郡动手。如果京口易手,北府军改由桓氏掌控,哪还有我等的活路?”
地方如此,朝中亦然。
以王谢为代表的士族高门彼此通气,合力盯着姑孰,确保旨意出健康之前,没有半点消息泄露。
朝中地方一并发力,连桓温手下的两名太守都暗中推了一把,桓大司马想不掉坑也难。
“我子没有消息送回?”
“未有。”
想起在建康养伤的桓歆,桓大司马沉吟片刻,道:“派人回府,如其伤势好转,我会上表朝廷,留他在建康任职。”
郗超应诺,问道:“明公,北府军之事?”
“此事暂不可为。”
南康公主料得没错,桓大司马的确没有起兵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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