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时候,魏方来唤顾青起身,颜铮也不惊动里头,悄然离去。还是魏方忍不住提道:“大人,铮哥在外头守了一夜。”
顾青穿袖的手顿了顿,并未说话,直至一应收拾停当,出了屋子,顾青在廊下停了停身形,叹了口气,方才大步流星而去。
金顶琉璃瓦,碧蓝白云天,又是一年。
大成殿上文武百官分列,太子照例先说些新年的瑞喜之言,后头司礼监念些凤藻龙章的文辞,寄望安和二十六年国泰政和。
顾青不过四品京官,落在队伍的中后,此时神游开去,还在琢磨昨晚的事,忽觉有人向他看来。
近侍王安站在殿后廊柱的阴影里,目色阴狠地望来,顾青被他望得脊背发寒,直觉不妙。
太子已在殿上说起了元宵的火灾。年节里京畿出了这样的大事,实属不详,下头自无人敢提,谁也不想去触霉头。工部先报损毁和修缮的事宜,户部接着报钱货损失和善款安排,吏部再报安抚工作,最后刑部细禀事件调查进度,捉拿乘乱作案的肖小等事宜。
到了刑部这一环就是问责的时候了,殿上众人听得格外仔细,何处是谁的职责,被点了名的,想着如何补救脱逃;未点着的,暗自庆幸一把。
“佥都御史顾青——”
顾青听到此处,浑身一凛,暗道,来了。
他整了整大红的官袍,恭谨出列,虽低着头却不忘留意上头,这一瞥就见太子面上挂着森冷笑容。
耳中只听,“佥都御史顾青,元宵夜纵奴当街行凶太仆寺寺丞王都冉,人证物证皆备,事实确凿,恳请太子即刻将此人下狱,着交刑部判定。”
顾青眼见太子笑容愈甚,“来人,先拖下去扒了官衣,再押刑部。”
“慢!臣对此事有另情启奏。”顾青长跪到底,背部紧绷,蓄势待发。
他此刻方知昨晚之事比他想得还严重得多,王都冉是王安的亲侄子,老东西只怕此刻恨不得将他抽皮剥筋,又有太子撑腰,今日必不能善了。
齐昱居高临下,冷眼看蝼蚁之人作困兽之斗,刚想要挥手不理,就瞥见太子太傅刘朝宗正对着自己使眼色。
戚顺刚宣了那假托皇帝名义的四六骈俪的旨意,正在太子身侧立着,此时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向来公允仁和,正月里,何不给他个机会自辩,若是证据确凿,何惧他巧言诡辩,还能于百官面前显出殿下胸襟。”
刘朝宗站得靠前,隐隐能听到戚顺只字片语,拈着长长的美髯,频频点头。惩治个宠佞事小,百官前的形象事大。
齐昱便不再坚持,戚顺直起腰来,代为传话:“佥都御史顾青,允奏。”
“昨夜突起火灾,臣于坊市之中忽闻马匹嘶鸣,赶去一看,见有人无故纵马横行,踏伤路人,眼见稚儿即将丧命马蹄之下,臣奋身扑救,才抢下小童性命。当时街上游人甚多,随意勘访便知臣所言属实。”
闻言大殿上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顾青目光沉稳,深吸一口气,再道:“臣的家奴只是奉臣之命斩马停车,而意外伤了王寺丞的是为臣,并无刑部侍郎所言致死一说,只是取剑斩马时,因车驾颠簸,意外所致。
王寺丞若是因此伤了性命,臣是万万不能认的。恐怕是天火所致,非人力能挽回。臣停了车马,就离开了现场,当时大火四起,屋倒房塌,臣也是侥幸才逃了出来。”
一番话说得真真假假,顾青吃准了杀马这么大的动静,街上有的是目击者,逃不掉。王都冉受剑伤是事实,死于火灾里三层阁倒塌也是事实,这些仵作验过便知,不许也无需他弄虚作假。
只有一样,剑伤王都冉的只能是他顾青,这般还有周旋的余地,若是颜铮,必死无疑。
刑部侍郎已经在旁对奏:“顾大人信口便说王寺丞是无故纵马于市,这等重罪,若是伤人,轻则笞刑八十,重则流刑千里,怎可随口捏造?至于杀人一事,推于火灾,更是荒谬。”
“王寺丞是否纵马伤人,只需问当日路人便可查清。即便只是惊马而起,非故意为之,臣命家奴斩马救人,也无过错。至于王寺丞是否因大火毙命,只要宣仵作验过便知。”
果然不出顾青所料,对方就此不再谈寻仵作验尸,只在纵马伤人还是惊马伤人上做文章,将顾青说成是伤及无辜。无故伤害朝廷命官,自然是重罪。
顾青只肯认是因对方纵马才误伤。
晋南王也在殿上,此刻顾青回话的地方刚好在他边上,忍不住轻声道:“推给家奴。”
若将颜铮推出,如今殿上这般形势,顾青极可能换来全身而退,倘保下颜铮,他即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然而推出去就是亲手送了颜铮的命。
顾青咬死是自己动的手,他肯自认伤人,王安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去究竟真相。
晋南王摇头,暗恨他鲁钝。
齐昱在上头已是听得不耐烦,下了判词:“顾青当街剑伤太仆寺寺丞,本该下狱,然事出有因,孤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褫衣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你不是以色事人吗?今儿就让满朝文武饱饱眼福,打不死你,也叫你日后再无面目见人。
待太子话音落地,守在外头的仪鸾卫立即进殿拖人,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上来就要扒落顾青衣裳。
果然许多人不顾殿前仪容,纷纷回头,有那站在角落的,更是踮起了脚。
晋南王急急出声,“太子,不可对顾大人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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