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商尧眼眸轻侧看了弟弟一眼,而温羽徵仍不自知地蹙着眉端,视线追索于那人。
杞晗以手掩于口前,竟绕了一丝艳红于指尖。他本就生得水翦双眸琼貌如画,这一咯血更似于唇上点了胭脂,无端端显出那么几分孱弱女气。还未行至一半,即扑跪于地上,边费力喘息边叩首道:“罪臣……罪臣来得迟了……还望皇上和太皇太后恕罪……”
一言扫人兴致,举座皆叹惋不已——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见过这个先帝最为喜爱的七皇子,而今虽说模样仍是漂亮,可这般胆怯羞涩,到底难逃金玉败絮之感。
杞昭本有心给这“晗哥哥”难堪,可一见眼前这白袍公子还不及自己高,又分明病得极重,登时一阵心酸,红着眼眶,低低唤了一声,“七哥……”
他当然记得,先帝的一众皇子里,最漂亮出尘,最冰雪聪明的就是他的七哥。纵是那极为挑剔严厉的老古板上官洵,也在得悉杞晗迁往合卺宫而不能为他授课时,恨不能就此挂冠而去。
谁也不知道,母妃不在身侧的悲伤常常诱出年幼八皇子的泪水——杞伯、杞仲他们年纪稍长,又对寄人篱下的自己态度生硬蛮横。唯有杞晗,唯有他的七哥,每次上官洵的板子要落下来时,总能以一番连珠妙语将当时的他看来最大不过的灾厄化解了去。那免了罚的小娃子攒着哥哥的衣角,眸底漾起一股子清泉,呜呜咽咽地说,“我就是笨嘛……上官大人总说我笨……那些宫女太监也偷偷说我笨……我都知道……”尾音拖得老长,似有撒娇之意。也不过就比他大出四岁的杞晗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笑道:“七哥在你这年纪,可是连句不磕巴的完整话都说不了,单凭这点,你便强过我了。”“可是……上官大人说的那些好是叽歪,我听不明白,一个字也听不明白。”杞晗又是一笑,执起他的手说:“以后你不明白的,大可告诉七哥,七哥怎么也会想出法子让你明白。”
“好……”
“今儿学的,什么不明白?”
“什么诗……什么风……什么大路……什么都不明白……”
“《诗·郑风·遵大路》……你跟着我念: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
一手相牵。一掬涕泪。一路画檐朱槛。一地黄昏斜照。以为便是天荒地老。
温商尧不准即位后的杞昭踏入合卺宫半步,他也从未想过要去看他一看。眼前这个佋王的怏怏骨立、战战兢兢无疑触及了他内心那段最柔软的往事,龙椅之上的少年天子终究回想起昔日稚子相伴的点点滴滴。复又一阵悲戚酸恻,再不想为难这无故遭殃的七皇子,仅仅掉过眼眸道:“七哥来了就好……”
杞晗退于筵席尾端落了座,也不动碗箸,始终低埋头颅。
温太后见当日的伶俐孙儿如今性子大变,也觉败兴不已。连连夸赞韦松有此一对罕世奇珠之后,又把满腔慈爱投向了身前的一双妙龄美人,笑问道:“你们两个丫头哀家实是喜欢得很,想要何封赏,但说无妨!”
云珠有意无意朝温商尧投去一瞥,怎生发现他的目光一刹也未逗留于自己身上。只得垂下黯然眼眸,轻声道:“能为太皇太后弹拨一曲已是天大的造化,云珠不敢再求恩赐。”倒是兰珠眼波轻荡,挑起一对俏丽眉峰,“兰珠斗胆问太皇太后,当真什么赏赐都可以?”
打心眼里喜欢这漂亮丫头,温太后又是颌首一笑,“当真什么赏赐都可以。”
“兰珠想替自己向太皇太后求段姻缘。”语惊四座,可蓝衣美人仍旧不慌不忙,将潋滟眸光轻挑移向列座于旁、却分明心不在焉的温羽徵,嫣然一展贝齿,“敢问大将军可有婚配?”
☆、19、就是红楼掩面人(下)
“敢问大将军可有婚配?”
一言听罢,高坐朝堂的白发老妇哈哈大笑起来,竟似忘却了一切年臻古稀、已近棺木的患忧,掉过眼眸看向其中一个侄孙儿,嗔怪道:“瞧你这个做哥哥的,如何对自己的弟弟这般不上心!倒要教一个姑娘家向你提亲!”
“韦大人确曾与我提过。”看了看那满堂哗然之下照旧举止落落目光灼灼的蓝衣美人,一双深长眼眸里的笑意愈浓了些,温商尧颇含赞许之色地微一颌首,“我虽也对兰珠姑娘这般不让须眉的率性欣赏得很,可这婚娶大事牵系终身,到底要听羽徵自己的意思。”
温太后笑得更为舒眉展目,又将目光移向了温羽徵,老浊的眼眸泛起一片怜爱之意,“徵儿,你大哥可已经点头了!”
温商尧微微一笑,也侧了目光看向身旁的弟弟——却发现温羽徵全然不知何想,视线始终落在距离甚远的筵席尾处。手指抚着下颌,面上径自浮着一丝暧昧模糊的笑,也不知是看着何人。温太后又唤了一声“徵儿”他竟仍没有反应,直到兄长轻咳了一声,方才回过魂来,朝太皇太后投去一笑,竟说,“姑祖母方才唤我?”
虽说是嗔怪口气,眸中仍是掩不住的宠溺,温太后又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里倒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怎么这会儿反倒装模作样害起羞来了?”
顺应着老太后的殷切眼神,温大将军朝那袅娜立于殿内的蓝衣美人瞟去一眼,兀自怔然好片刻,才渐渐恢复了惯常那种顾盼fēng_liú、睥睨世人的神态,一侧唇角妖娆勾起道:“既然大哥开了口,羽徵自然奉命。”
实是皆大欢喜
喜欢长曲待谁欤请大家收藏:(m.dmshu.win),耽美读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