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我亦情多不忍闻(上)
夜色渐趋于深沉,唐峤篝了盏灯送阮辰嗣出府。路上向阮御医叮嘱道,“小姐温子衿最喜食樱桃,常常只顾一时之快而不自节,导致热火上涌生出面疱,须日夜涂擦鹿蹄草汁,苦不堪言。而今又到樱桃红时,这在宫里也无人管束,只怕又要尝尽贪嘴的苦头。唐某想请大人为小姐配一方祛火良药,也算绸缪于未雨。”
阮辰嗣微一摇首道,“清热祛毒的药大多苦口,子衿嗜甜,定然是要耍赖不肯服用的。”
“这倒也容易。”青衣男子生出一笑,“将那药干研成细末,裹米糊和成丸子,以花蜜入水送服。这丸子大小如何拿捏,炼蜜如何调和方才不失药性,阮大人是行家,唐峤不敢再弄斧班门前了。”
待与阮辰嗣作别,反身折回温府书苑,却看见温商尧正立于屋中,仰脸凝视着高悬壁上的那幅美人图。见熬好的汤药仍好端端置于案上,不禁出声道:“药凉了,药性便散了。国公咳得这样厉害,还是趁热服用得好。”
温商尧回过眼眸,轻咳一声道,“太苦。”
“你们父女俩倒是一个脾性!”唐峤摇了摇头,笑道:“我已将国公的嘱托悉数告知阮大人,国公尽可放心。”见得对方微一点头“有劳先生”,不免又诧异道:“国公平日出入皇廷,要见小姐也不是难事,既是心头这般惦念,何以还要假借唐某之口、阮大人之手,倒不如自己去和小姐说?”
“平日我若与她说话,不出三声她定要摔门而去。”温商尧轻咳几声,唇边漫起一丝凉然的笑意,“阮大人乃耿介之人,若将实情相告,以这丫头的执拗性子必不肯领情。到头来反是自己吃苦。”
唐峤不由默然,入府这些日子倒也看得明白,一朝首辅鳏居多年,不近女色不亲脔宠,无非也是不愿女儿不快。
只见身前男子又把目光投向了画中女子,微抬下颌地这么望着,也不作声。若拿兄弟二人作比,大将军温羽徵固然占尽人间fēng_liú,可独独逊其兄长一双眼睛——摄人魂魄的情思,断人心肠怅惘,一并缠结其中,纵然男子见了也倍觉倾倒。他蓦地想起了少时学过一首侧商调的琴曲来,不觉轻诵出声:“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也不须惊怪,沈郎易瘦;也不须惊怪,潘鬓先愁……”
温商尧一听,当即回眸笑道,“自古闺情词多作为‘男儿薄幸,女子相思’,东坡此词却反其道而行之,音律哀婉,文辞凄恻,疑似效仿柳七词风——但不知先生可是弦外有音?”
“唐某只是一时感触胡乱一吟,”唐峤微微屈身作了一礼,虽言辞谦恭却也未见诚惶诚恐之态,“若这个‘情’字冒犯了国公,还望恕罪。”
“先生多心了。前有巫山神女的颖异缠绵,后有洛水宓妃的黼黻风雅,多少文人骚客都在‘情’这一字上大作文章,各自沾溉千古,惹尽世人相思。”温商尧径自落座,自斟了半杯清茶,捧于唇边,低眸淡淡一笑,“只是‘我亦情多不忍闻’……”
月雪风花,海誓山盟,终究不过白露曦于晨草,孤影剪落灯前。
到底是十余年前的旧事了。
时值羌汉战事胶着,周肃宗听从当时的宰相朱敦甫的进言,意欲亲自前往阵前振奋三军士气。唐乔方才诞下八皇子杞昭,就被一刻也离不了这位倾城美人的肃宗拉上了出驾北巡的帝辇。乔夫人寸步不愿离开襁褓中的儿子,便也将其抱于怀中一同出巡。而久伤未愈的温商尧则因极为熟悉漠北地势,受命随行。
这次圣驾出巡之后,温商尧因随驾有功而被赐封为“晋国公”,而独有一女的朱敦甫也成了他的岳丈。正是这位一言九鼎的朝中元勋一手将自己的乘龙快婿带入了内阁,此是后话。
“温爱卿,你在这边寒之地驻扎了多久?”华盖大辇上的肃宗问向跨马徐行于身侧的温商尧。
“断续相加,三载有余。”便是回话也始终目视前方,一刻也未投掷目光于辇上之人。
“朕倒忘了,你十六岁便披甲从戎,跨马阵前的日子远比安坐京里的多。”肃宗伸手抚了抚肥胖面孔上的黑黝黝胡须,又道,“朕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养病,而今身子好些了么?”
“只要不与人运力争胜,倒也无妨。”
“便是爱卿总故作拘泥正经,才久病缠身,如此老气横秋。待回京之后,朕便给你御赐一门好亲事。”肃宗伸手搭向身侧唐乔的酥软肩膀,好一阵亲昵揉捏,面露一个淫秩笑容道,“朕可听闻,只消与爱妃这般的绝色美人多行房事,即可采阴补阳,延年增寿。”
骏马之上的男子连咳数声,往避开龙辇的另一侧挪了挪眼眸,俄而才笑道,“臣叩谢皇恩。”
待临近陇西城关,一行车马抵达目的地。温商尧跨马而下,将肃宗搀扶下了辇车。又微弓起身体埋下头,曲肘于车上的乔夫人眼前,以自己的手臂为她做了个扶把,“瑞雪初霁,泞地湿滑,娘娘当心。”唐乔一手抱着襁褓中的杞昭,另一手扶着温商尧的肘臂踏下车来。五指相触,隔着猎猎飘拂的层层黄缦,久久看了他一眼。额发随风拂送,侧颜英挺瘦削,可这个身为臣子的男人始终视线向下,不以目光相迎。
恍若隔世之感,难以言宣。
岂料肃宗此行一路笙喧鼓沸早已人尽皆知,竟有混迹于军中的羌人细作将尚在褓中的八皇子掳了去,留书一封说要“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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