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什么都称心如意了。可讽刺的是,他一生极好面子,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是。然而俞若男死后,纵然他在家中可以为所欲为,可一旦到了外面,什么人都敢对他指指点点,什么人都敢嘲笑他,人们拼命戳他的脊梁骨,戳得他又痛又痒,却毫无还手之力。
每每想起这些,纪百武并无半分愧疚之心。他有的就只是恨。恨他自己优柔寡断,在纪正长出生之前他就该除了俞若男!恨他自己心慈手软,让纪清泽长大了,大到那根被他打断的傲骨又被人重新接起来,成了他心中的刺!
姜婉情终于从梦魇中拔出,后怕地抹去额上的冷汗。她软若无骨地靠在纪百武的怀里,泫然欲泣:“夫君,我害怕。”
纪百武抚摸着她的背脊,道:“怕什么?”
姜婉情柔柔弱弱地说:“上一回我们参加武林大会,纪清泽的身边那么多人围着他转,大家都对我们指指点点的。我怕他心里恨我们,所以广交朋友,拉拢各大门派,刻意挑拨,想引得别人来对付我们。我也就罢了,此生能与你结成夫妻,恩爱这些年,已是偷来的,我再无所求。可我怕他对我们的孩子不利。正长是个好孩子啊!”
纪百武眼中流露出森冷的光:“当初就不该把这逆子送去天下论武堂!若不是青竹门再三要求,你又说不想在家里看到他,我也不会把他送走。本想着他性情古怪孤僻,到了外面必然被人排挤,我又给过他一本改过的剑谱,想他混学几年,就把自己练废了。没想到他反而丰满了羽翼。”
又疑惑道:“这逆子不知哪里来的福气,三番两次……竟都平安无事。”
姜婉情抬起头,在昏暗的烛光的映衬下,她的目光楚楚可怜。她再一次重复:“我好怕。”
纪百武扶她重新躺下:“你只管放心。”
他熄灭了烛火,自己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在黑暗中冷笑起来,道:“我是他的老子!我要他跪在我面前,看我一剑捅穿他的心肝脾肺肾,他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他想纪清泽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所以一直没下手,说来说去,其实还是顾忌被别人发现,坏了自己的名声。但他都已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十几年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横竖他遮遮掩掩,就算纪清泽死在外面了,也会有人怀疑是他干的;纪清泽死在家里了,别人也一样怀疑他。但怀疑又能拿他怎么样?在外面找别人动手,反而容易留下把柄,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等纪清泽死了,就说这臭不要脸的混小子为了个断袖小情儿自杀殉情去了!他是南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能怎么样?!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压根就不该费那些心思。他就应该告诉纪清泽,你的老子讨厌你!你的老子想要你死!他想象纪清泽如果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纪清泽跟他母亲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是个克己守礼的人,他太讲礼法和规矩,所以不管纪百武怎么对他,他都压抑着自己,尽量顺从父亲。他或许还在心里哄骗他自己,以为他们还有父子情分在。这样的人,如果告诉他,你娘是你爹害死的,你爹讨厌死你了,巴不得你这孽种赶紧去死!他知道这些,会不会肝肠寸断呢?
纪百武仿佛已经能看到纪清泽那伤心欲绝又隐忍的表情,想想就觉得浑身舒坦!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当初俞若男离了家,他就没有再让她活着回来。等到下一次纪清泽回家,他也不会再让他活着出去!
第89章
自从谢黎归来, 得到消息的江湖人士们便前仆后继地赶来灵武山,灵武山周那些客栈酒馆的门槛都几乎要被人踏平。
谢黎此番放出消息, 请江湖豪杰聚集于灵武山,乃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他从天宁教救出人来, 天宁教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而这一年他假死隐姓埋名在外行事,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他这一现身,也就暴露了自己, 仇家自然会寻上门来。
然而他此举也是聪明的。他率先放出风声, 得到消息的人们迅速赶来, 灵武山周围热闹非凡,高手云集。他的仇家纵使想杀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在这乱局中讨到好, 如果得手, 又有没有可能活着走脱。
——至少就目前的局面看来, 还没有人敢动手。
高轩辰和纪清泽乔装打扮,带着吕泥鳅一起, 坐在山脚下的一间茶馆里,一边喝茶, 一边打量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们到灵武山已经是第四日了,这四日来一直在山下待着,暗中观察来凑热闹的人们。高轩辰当然是想找出他们天宁教的人, 在谢黎公布“魔教的秘密”之前,他这个教主得先弄明白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纪清泽则在找寻沈飞琦和蒋如星,然而他们还没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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