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六日……”常嘉赐却不听连棠解释,继续幽幽道,“从你走的那一天,到现在,一共四百二十六个日日夜夜,我每天都在等,可这四百多日,哪怕有一天,你有没有想起过我,想起过姐姐?”
连棠红了眼睛:“我没有忘记,我真的没有忘记,我托人给你带了信,我还让人去接你们了……”
“真的吗?难道是我错了?”常嘉赐惊异,不过下一刻他又不由笑成了一团,边笑边重重摇头,“你以为我还那么好诓骗吗?连棠……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连棠惊愕着又听常嘉赐道。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常府给你的,即便我死……也都要拿回来。”
常嘉赐说完,院子那头便响起了一片尖叫。
“救命……救命……有人死了!!!!张、张护院死了!!”
“啊啊啊啊啊——来人,快来人……刘婆婆没气了……快来人!!”
此起彼伏的凄厉喊声飘荡在尚书府中,一句暂歇又来一句,久久不止。
连棠震愕间就对上常嘉赐自得的微笑,他脱力地问:“你……做了什么?”
常嘉赐高兴地迎上眼前的目光,方才的惊惧悲伤已消散无踪,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红色的瓷瓶,有趣地说:“我也不知这是什么,但是有人说它可以让人肠穿肚烂,我好奇得很,便试了试,看来……是真的。”
“你……你在井水里下了毒?”连棠向来沉稳的神思已被眼前的一切搞得一片混乱,他面色苍白,骇然地看着常嘉赐。
常嘉赐指了指身后,道:“不是,是那个池塘里,它可是一汪活水,连着你们尚书府好多地方呢。”昨夜动的手,待天色渐明,大多人都起来洗漱吃饭了,水的威力自然也慢慢显现。
正在连棠哑口无言时,又有小厮一路跌跌撞撞地哭着来报:“姑爷……姑爷……小姐他……小姐她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快去看看……”
连棠听罢,眼泪终于留了下来,他瘫坐在地,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嘉赐,为什么……”
常嘉赐用着干枯瘦弱的手轻轻地擦去了连棠的眼泪,心疼地说:“你知不知道常嘉熙死前究竟吃了多少苦,她怀着身孕,却受了幽闭之刑,没有人能救她,我不在,你也不在……为什么你的孩子可以无忧降世,而我们常家唯一的血脉就这么被人活活折磨死了呢?我也想问,为什么啊……”
“不是……不是……不是我的……”连棠也有些傻了,只会翻来覆去呢喃这两句话,常嘉赐却半点听凭的心思都无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用着一条断腿,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人。
“连棠……我不杀你,我还是可以继续报你的仇,享你的荣华富贵,而尚书府这一灾足够拿来撂倒那位右相了,皇上想必更会心疼你们的。而我自己的仇,我便也先拿走了……”
常嘉赐说着,眼中泛出了泪光。
“只是……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还记得吗?此生你怕是要食言了,而到了地府,我定会受那阴司炼狱之审,你也不会同我遇上的。不过,待我还完了这些命债,下辈子,你放我一马,我不想再成你腾达路上的踏脚石,也不想让那十世相克一语成谶,连棠,我们……别再见了吧。”
说完常嘉赐就这么拖着伤腿蹒跚离去,他以为行过两步就会被尚书府内的人抓住,又或是回过神来的连棠所擒囚,结果许是府内大乱人人无暇他顾,竟被常嘉赐一路走出了这里。
然而由不得常嘉赐庆幸,府外的暗巷中忽然窜出了几个人一把将他摁倒,然后用黑布套上了他的头。
常嘉赐没看到那些人的脸,只听见他们低言着“是不是他”、“果然是左相的人”等等的话,接着把他弄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行了很久才停下,常嘉赐被一把推下地,只觉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哗啦啦地水声。
有人拽着他来到了一片岸边,两脚踢在他膝弯让常嘉赐跪了下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于嘉赐来说再想起来反倒记忆有些模糊了,姓马的师兄弟二人就这么死在了街头,右相自然不会善摆甘休,一番追查将目标定在了死对头刑部尚书府中也算情有可原,只可惜他没选好日子,尚书府正巧糟了大灾,右相惊异之余便想问出点什么,而常嘉赐单巧就赶在这时候出现,莫名其妙的一个叫花子,能不招人怀疑么。
所以无论是马道士也好,下毒杀人也好,是否与左相串通也好,哪一个右相都想知道,因此常嘉赐得到了毫不留情的严|刑|拷|打。虽然很痛苦也很煎熬,但比起前头所历的一切,纯粹的肉|体之痛对常嘉赐来说算不得什么了,而且就他的体格,也费不了这些人多少时间便能了断。
所以最后被摁进水里的时候,嘉赐反而觉得自己解脱了,冰凉的水漫过他的眼耳口鼻,浑浑噩噩的窒息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
那个在梨花树下紧张地仰头望着自己的少年,眉目如星,满眼深情,一遍一遍地低唤着……
少爷,你快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少爷,听话,你下来我便不罚你抄书了……
少爷,你别生气,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
少爷……
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世大概都说完了,后面也许还要打些补丁,但这只是常嘉赐要杀东青鹤的一部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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