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话,萧启琛只“嗯”了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他今天寡言得太过反常,苏晏暗想可能还是被刺客吓到,说话比平时更轻言细语,把朝会后听人说的事跟萧启琛一对,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萧启琛眼泪汪汪是装的,一夜噩梦却是真的。
“……梦见你被一刀劈成了两半,被他们两个拖在马后面拉了十多里路,还有你被砍掉了手脚,放在路边……我一闭眼都是各种各样的残肢碎块——”
苏晏听得头皮发麻,感觉四肢百骸都被他说得隐隐作痛,不由得出言打断道:“好了,不要再说了,都是梦,你看我全须全尾的,你就不要再想了。”
萧启琛语无伦次地倒了一通苦水,终于冷静下来,对苏晏道:“昨天那两个人在金陵郊外动手,想必是根本没有打算要取我性命的,他们可能跟了我很久,才知道我去了平哥哥府上,而且没有带随从——但既然如此良机,为何不在我们回城半途下手,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才真的跑不掉。”
苏晏前夜就想过诸多不妥,闻言接口道:“而且他们听到金吾卫的声音就跑了,我和他们交手,功夫也不差,不至于啊……”
萧启琛警惕道:“难道只是想警告我?”
苏晏懂了他言下之意,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写了个“赵”字,萧启琛摇摇头:“凭他的手段必定会一击即中,哪会让我有机会在父皇面前哭半天。”
“这要是个警告的话……又是在警告什么呢?难道是让你……不要再去楚王府上?”
此言一出,萧启琛顿悟:“他们就是要让平哥哥再也不问世事。太子虽被废,对他忠心耿耿的那些人都在,他们要斩断我和平哥哥的联系,然后再孤立我。一个小小的皇子能做什么,还不是只能听他使唤!”
苏晏暗暗吃惊,他只提了一句,萧启琛却想到了这些,倒是真让人刮目相看。只是其中有些话是萧启平刚对他说过的,倘若没有听到,怎么会把握得这样精准?
“应该是晚晴。”在苏晏即将开口时,萧启琛笃定道,替他把想说的都说了,“我这就想法子查她。刚好父皇派给我两个暗卫,听说除了武林里叫什么……的一个门派,他们是最好的刺客,想必刺探情报也十分在行。”
暗卫,苏晏突然想到冉秋。三年之约已到,他却没有从长安回来。想到这点,他心头略微不安,而这不安最终没能战胜当务之急。
其他闲话没说多少,萧启琛刚要回宫,却下了雨。
深秋的雨能是什么样,惟独这一场尤其声势浩大,几乎要赶上盛夏雷雨的气势。黑云压城一般,惟独天边一道金光,这景象着实奇异。萧启琛走不成,只好跟苏晏呆在廊下,隔着一道雨幕,静静地欣赏秋冬之交的庭院。
“……阿晏,你今年生辰我又不在呢。”萧启琛忽然叹息道。
雨声太大,苏晏没听清,身子朝他那边微微倾斜,认真道:“什么?”
萧启琛想到他刚才小憩的样子,唇角轻扬,笑道:“没什么,我昨天回宫之后才知道后怕……大约是你在的时候,我……”
就相信会被保护得安然无恙。
他没说出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苏晏不再问,改口道:“你要不要吃糖?柿饼也挺甜的,我记得你以前喜欢。”
下雨的黄昏坐在一起,倘若不是两人都满腹愁思,萧启琛真要以为时光倒流。
可惜他们被世家光环压着,无论如何只得负重前行。年少时的无忧无虑在几年光阴后迅速烟消云散,仿佛那只是一枕南柯,梦醒时分只能遗憾,再也回不去了。
金陵城自入秋之后再没见过这样的大雨,谢晖刚从书院把剩下的行李收拾了就猝不及防被浇成落汤鸡。他苦大仇深地盯了一会儿被淋湿的鞋子,最后决定先躲一躲。
他抱着被谢轲一顿好打的准备回去,结果爷爷只抓着他老泪纵横,谢晖遭此待遇,心头最后一点怨怼彻底被埋葬。他闹了这一通脾气,着实长进不少,也知道逝者已矣,若再不珍惜眼前人,或许哪天连后悔都迟了。
这时期心情复杂,又被大雨困在一间酒馆,愁上加愁,谢晖顿时更郁闷了。
他叫了二两酒来暖暖身子,刚喝了口,忽然听到身后一桌有个清脆女声道:“小二,拿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来!”
女子一般不会抛头露面,何况是在大男人群聚的酒馆。谢晖不着痕迹地挪了个位置,从怀中掏出一块打磨光滑的铜片——这本是他拿来逗书院那群熊孩子的,却不想阴差阳错派上了用场,正好能看见后头那女子的影子。
谢晖看不真切,只见她一身白衣,又戴了斗笠,活像个披麻戴孝的寡妇。他心下好奇,连忙借着小二上菜时,挪到四方桌另一侧,做贼似的偷窥起来。
那女子摘下斗笠放在桌边,露出张姣好的面容,她眼下一颗小泪痣让谢晖想起了萧启琛。女子心无旁骛地喝酒吃菜,好似饿狠了,风卷残云般扫荡完毕后,摸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朗声道:“小二,结账!”
随后她站起来往外走,刚到门口,忽然被迎面而来的两个大汉撞上。谢晖被她背对着看不真切,却也清晰地见那女子浑身一抖,接着往后退。
他刚想站起来,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大汉很有辨认度——是个独眼龙。
独眼龙粗暴地抓住女子的一条胳膊,对周围人凶恶道:“看什么看!我主子的小妾偷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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