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花嬷嬷看着翡翠和锦绣点了灯,等屋里四处的灯盏都亮堂了,才忍住了心里的难过去劝卫老太太:“都过去了......老太太,咱们得朝前看。”她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五老爷毕竟是您亲生的儿子,难不成您真的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咱们府里居然是个庶子当家,京城多少人家等着看咱们家笑话......”
有现成的嫡出的身份高贵的媳妇放着不让持家,反而叫一个庶出的媳妇儿掌中馈,为了这事儿,卫氏族里早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族中长老长辈已经来说了无数次,花嬷嬷叹了口气,可是她又觉得卫老太太跟嫡出的幼子生分简直是必然的。
论起来,原本就是卫阳清和长宁郡主做的过分了。
花嬷嬷从前不敢提,提起来就觉得是在拿刀捅老太太的心-----自从老太太的嫡姐明皇后死后,明家一族就倒了大霉------明家是云南望族,被朝廷亲封,世代镇守云南,为云南土司,云贵一地多有只知明家,不知皇帝的。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明家历来都被皇帝忌讳,就连现如今的圣上,当初的齐王,也在利用过明家的势力,借助明家打败了盘亘于贵州的叛军之后,就对明家日生不满,连带着对明皇后也横眉冷目。
后来云贵总督一状告到京城,告明家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当今圣上让三司会审,彻底定了明家的罪,明家满门无一存活。
她见卫老太太眸色陡然暗下来,垂了头替卫老太太添茶:“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卫老太太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半响后冷然笑了一声:“比起他哥哥来,他真是差的远了!”
卫老侯爷和世子当初奉命去云南调查此事,奉命押送明家大老爷和一干女眷回京,可是在回京路上,却出了事-----遭了贼匪,明家一家和卫老侯爷世子都死在了路途当中。
原本卫老侯爷不必亲自押送的,可是他当初写信回来说,此案大有文章,怕是路上有人要杀人灭口对明家不利,因此决意亲自护送明家满门,谁知道这么一送就送出了事。
花嬷嬷替卫老太太抚着胸口顺气,干巴巴的还是说出那句已经说过无数次的,并没什么作用的安慰的话:“毕竟是过去的事了,您别总是挂在心里.......谁也不好受......”
“那是一百多条人命!”卫老太太拿着帕子捂住自己的眼睛:“鱼幼......鱼幼原本已经定给了我们家,按照律例,祸不及出嫁女,若不是这个逆子咬死了不肯......”
明鱼幼是明老太太的内侄女,是明家唯一的女孩子,自幼就跟卫阳清定下了亲事,并且在卫老太太这里教养过几年,原本都已经只等明皇后下懿旨赐婚了,可是卫阳清喜欢长宁郡主,咬死了不肯认这门亲事,紧跟着明家就因为生气,就把明鱼幼匆匆嫁给了求娶的郑王。
“五老爷也不知道后来的事......若是知道后来明家会出事,郑王会逼死表姑娘,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花嬷嬷哄着卫老太太,把卫老太太手里的帕子抽出来,又给她换了一条新的手帕:“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这也是命......”
花嬷嬷也不是真的为五老爷开脱,她是真的觉得这就是命。
真是赶得太巧了,五老爷那阵子闹死闹活的要娶长宁郡主,不肯认这门长辈定下来的亲事,卫老侯爷和卫老太太都咬死不肯,谁知道五老爷一封信送去了云南,明家那边气不过,先提出了退婚,而后就匆匆把明鱼幼嫁了出去。
从这门亲事之后,明家的灾难就接踵而至,先是明皇后暴毙,后来就有云贵总督状告明家谋反,连回京受审的机会都没有,明家满门就被灭了,三司后来会审,根据从明家搜出来的那些密信和一些将领的证词,认定明家是真的谋反。
原本祸不及出嫁女的,可偏偏郑王是个胆小如鼠又怕事的,迫不及待的要休了明鱼幼,明鱼幼当时还怀着孩子,就这么生生葬送了性命。
要卫老太太不恨,怎么可能。
易地而处,换做是卫安自己,也要恨的。
卫安叹了口气,捧着脸看着自己面前堆着的一堆东西-----都是长宁郡主从豫章寄来的,给她逢年过节的礼物,从衣裳到首饰,都应有尽有。
其实不能说母亲对自己不好,卫安想了想,她毕竟没有长在长宁郡主身边,母亲不大亲近她,是必然的------她前世后来虽然也去了豫章,可那时候她都已经十岁了,性子已经养成,并且很不惹人喜欢,母亲不喜欢她,也是常事。
她想亲近母亲,她把自己的胸腔剖开,把嫉妒贪婪和阴狠通通连根拔除,而后用线一点点缝起来,母亲,你等等我,等我变得更好,等我变成一个全新的,惹人喜欢的我,再来见你。
她想起长宁郡主,觉得整颗心都软了,她也不大喜欢卫老太太的,祖母很不喜欢母亲,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她在府里呆到十岁,祖母跟她说的话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一百句,她上一世那样讨人厌,其实跟卫老太太的冷待也很有些关系。
可是重来一次,她不想惹卫老太太讨厌了-----因为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长宁郡主,都极为尊重卫老太太。
卫安笑起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熠熠发光,汪嬷嬷倚在门槛边做针线,回头瞧见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她家姑娘没受罚,这才是天大的好事,她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还跟着丈夫去了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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