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幔帘完全的被刮到一边,露出男人铁青的脸,眼底愤怒爱恨汇成一片复杂,一手捂着胸口上若隐若现的金印扫了眼头顶冲入云霄的金光,抬脚迈出马车,也不下,就那样森然的立在马车座驾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官道旁绿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冷笑一声:“你倒是好!竟敢用我教授与你的诸神令来对付我?谁给了你这份胆子!”
趴在地上的少年此刻只觉五内俱焚,此一招几乎是两败俱伤,却也是唯一能令他脱离薄佻白身体的方法。他太清楚自己当时下手的分寸,当夜情形,他分明是想要了对方的命,也是清醒后萌生一丝悔意。他毕竟不是鬼,没有鬼的冷酷残忍,他痛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良知尚存,故而他不能忍受薄佻白死在他手里,而地煞拖延的越久,到最后一旦离体,薄佻白便必死无疑。他要赶在一切发生裂变前终止这场愚蠢的争夺,就必须亲手将地煞逐出薄佻白的身体,迫不得以,唯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当年的江阴似水,当年初为鬼卒的少年,是这从天而降的男人将他从白无常的锁魂链中救下,硬是以黄泉之神的名义封印了他的存在,从此天地不受;也是他违例出手,不动声色的清扫了江阴汜水方圆百里内所有妖孽祸患,地府鬼差每日忙勾魂忙的四脚朝天,却不知源头紧紧是他们尊贵的地煞君私心欲护下一稚嫩的亡魂;还是他,手把手教会他如何调动体内潜在的力量,令他一点点强大,他甚至偷偷授予他一道秘密的诛神令,诸神亦是逐神,本就非杀戮,而是迫不得已之时的逃命之技,却因对天神犯忌所以始终是一道隐秘的禁忌。
他教会他以食指血为引,只消趁其不被涂于天神胸膛,那精血受月之精华浸养,与吸收日华的天神自然犯冲,一招得逞,再过强大的神仙也回经受不住那冲击,被迫飞升回天,且短时间内无法再靠近施令者。而作为玉石俱焚的另一方,施此令者也必定会因金光冲霄引起众神注意,鬼既为鬼,天神得而诛之,此招一出必遭天谴追至。所以若非万不得已,即便通晓此法,鬼亦不会轻易使出,是故此一役,隅殷色却是狠极……
此刻二人目光对峙,明显是马车上那位目光更为恨绝,一咬牙却是冷笑三声,喝道:“罢了,就如你所愿!”语毕长袖一甩,漫天殷红的彼岸花瓣摇曳飞舞,一片花雨之中,隅殷色只见薄佻白体内的地煞化成一道金光直冲云霄,瞬间消逝无痕,而马车上原本岿然不动的身躯却如城墙般轰然倒下,几乎是瞬间,殷红的血自胸口蜂拥而出,转瞬染红了前襟。
少年顾不得身体痛意狼狈从地上爬起,踉跄赶到马车边,薄佻白倒下的身子半靠着车门,一条腿半曲,颀长手臂托着云袖垂掖而下,美目半阖,若非轻蹙的眉心露出一份不适,那模样倒是仙然如同小憩。难得见他闭上那双澄明睿智的双眼,没有了眼睛里审读的光,隅殷色莫名觉得压力渐弱,不再如彼此之前暗涌纷争的对峙一般,竟掀了掀嘴角,微微漾开个笑意。
“我这是害你一次又救你一回,来日你若清醒,只望别把这烂账记下,就此恼恨我便好……”他自嘲一笑,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却不知为何,月余不曾说上几句话谋过几次正面的人,竟然能牵动他内心残存的不忍。孰不知一时不忍,便引得日后万千愁伤。
少年白皙的指尖轻轻挑开薄佻白被血浸透的前襟,胸口一处伤痕齐齐没入心口,却是偏了一分才没能及时要人命。隅殷色神情不变,以手按住那正不断出血的伤口,调动内息缓缓注入到那人体内,却见出血量明显减少,少年面色却愈发苍白,面颊上淡青浅紫的血管脉络隐隐暴露,愈发显得那容颜鬼魅阴厉。
——真真像是报应。地煞连日为他渡气,才算护住心脉一路无碍,他却在这关键时刻出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动用了诸神令;而薄佻白当日为他所累,如今又需他耗损大量精气来弥补这错误。归根结底,一报还一报。好在此刻距离薄府已不算山高水远,立在高处已能望见天下第一明府“玉瑙堂”的碧瓦琉璃檐;好在他提前知会了姬冰,一旦驱离地煞便立即现身,好在,好在……好在这一回,他总不会欠了他什么。
少年疲惫的闭上眼,手掌一松,身子飘飘然向后仰去,却是一双结实冰凉的手臂用力托住了他,连带着将他裹进了怀里,隅殷色疲惫的如同遭逢打劫,意识渐渐远去,也就见不到拥着他的男人,一双眼,写满忧愁疼惜。
他的少爷……
一身墨衣的姬冰单膝跪在座驾上,怀里抱着的美少年半是昏厥过去,一条胳膊却还软软的滑在薄佻白胸前。没了内息的封印,那伤口却也不再淌血,少年拼力一搏,果真还是震住了那破裂血脉。只是连姬冰都不曾注意到,在那胸口临近伤处的位置,有一滴淡红的朱砂附在皮肤上,许是因为临近血色而不曾引人注目,却不知那位置恰恰好,是少年咬破指尖,烙下诸神令的地方。
日暮时分,一辆马车稳稳停在玉瑙堂门前,两列翠衣少女鱼贯而出,手中提着玲珑别致的六角琉璃灯,烁烁银华映得门前宝光流转,夜夜生辉。大总管夜笙歌亲自出门迎接主人回府,却是静立半晌,不见任何动静传来。而驾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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