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公之德,我觉得这人最可气了,为人臣而不懂人臣之道,想篡位又没那个胆子。”
“不要再为朝上的事烦心了,到了我这里,咱们就好好的。”
“好啊,我喜欢这一片苇塘,几条轻舟。我带上剑,你弹琴,一直到白露为霜。”
“重华——”商承弼又叫了一声。却仿佛看到晋枢机虚空挣扎着的手,“我恨你!你与我有灭国毁家之仇,不得不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爱或不爱又有什么分别?”
“求你放了我!”
“重华,朕错了啊,朕真的错了!”商承弼抱着头,史美人远远跪在一边。她是入宫最早的妃子,潜邸之时就服侍商承弼了,这些年来,却一直未进过位份。或许是因为商承弼薄情,但更多是因为她从来不争。一无美貌,二无家世,三无恩宠,安分守己才是全身远祸之道。是以,这些天商承弼虽然日日歇在她这里,她却都是躲得老远,一句话也没多说过。
商承弼抓起桌上的金杯,一饮而尽,却忘了杯中根本没有酒。他喃喃唤着晋枢机名字,眼前却只是他凄然至极的眼神,他求自己了,他分明说了自己不行了啊!平素一看到他吐血,一听到他哭求不是什么都依的吗,为什么这一次!商承弼一掌拍向桌案,拍得手掌生疼,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突然便笑了,如今,怎么连一张桌子也拍不碎了。他起身提气又是一击,这一次用上十成功力,一张小小的酒案怎么能受得了,被他真力一震,零散的小木块四处乱飞,史美人躲避不及,被撞到了肩膀,商承弼突然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老远,整个人跌在地上,“重华!重华!”
如今晋枢机正躺在哥哥怀里,楚衣轻左手抱着他腰,右手托着他头颈,整个栖凤阁只有云泽碾药的声音。楚衣轻四面看看,一座寝宫空荡荡的,连桃儿也因为惧怕主人突然大变的性情躲到了角落里。小顺子端着药汤进来,捧在楚衣轻面前,楚衣轻轻轻吹着药汤,一匙一匙地喂给晋枢机喝。
小顺子看晋枢机今日吃药倒是乖了些,没有乱吐乱打,陪着笑道,“王爷今天像是比平日好些,有楚公子照料着,恐怕不多日子就能痊愈了。”
楚衣轻没有什么回应,但一来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二来,小顺子也不认为这位名满天下的缉熙谷二公子会搭理自己,倒也不觉得被冷落。
只有云泽呲啦这大嗓门,“且好不了呢。他要发疯打人,怕还有希望,如今跟个活死人似的,哪还有什么盼头。”
小顺子一听,心就冷了。端着托盘的手一抖,药汤险些洒出来。他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可都指着晋枢机呢,师父,你好端端地非要我求皇上来伺候临渊王,现下他已成了个废人。天子哪有长情的,能对着他这些年已是烧了高香了,自己这后半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楚衣轻像是不经意地看了小顺子一眼,明明隔着面纱,却看得小顺子发寒。楚衣轻将药匙放在碗里,向天打了个手势,小顺子竟然看懂了,他说得是“他会好的。”晋枢机的手动了下,楚衣轻像是知道他躺得手僵了,连忙替他搓着手指。小顺子看还剩下半碗药,楚衣轻也没有再喂的意思,便端了托盘下去。
楚衣轻看小顺子走了,才对晋枢机比着手势,“你打算什么时候起来?”
晋枢机一声冷笑,“我不必起来。”他突然一打响指,桃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跳上床用自己的脑袋蹭着晋枢机掌心,晋枢机将它脖上金铃摘去一个,拍拍它后背让它去了。只这样一番动作,就疼得一身汗。楚衣轻用指尖拂去了他鼻尖的汗珠。晋枢机重新躺下,可惜才不到半刻,小顺子又来了,这次是捧着一身素服。
“王爷委屈,皇后大祥,百官行奉慰礼,皇上圣旨,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素服哭临。边荒路远,靖边王尚未还朝。王爷是百官之首,虽说如今的景况不能亲自前去,可王爷大病的事宫中一直封锁着消息,便有御史瞎嚷嚷说王爷对先皇后不敬。今日,尚衣局又送了丧服来,王爷自然是不用换的,可是这殿里,怕也要换一批摆设。”小顺子低头禀报。
晋枢机正睡得迷糊,耳边听人絮絮叨叨,张开眼,一把就将素服扯过来,小猫卷线团似的在手里玩。
小顺子想拿回来,又不敢从晋枢机手上抢,云泽道,“这可怪了,还没听过能叫疯子哭临的。”
楚衣轻突然目光一凛,小顺子连忙住了口。
晋枢机神志不清,小顺子也只好跪下跟楚衣轻求,本来他现在统领着栖凤阁,哪里出了事都是他的不是。楚衣轻随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小顺子长出了口气,才命令小太监们换了那些鲜亮的瓷器,又挂上白绢等物。
这边正自忙碌,就听得门口报到,“皇上驾到!”一众侍从密密麻麻地跪下,商承弼近日性情大变,那日栖凤阁内又连死了四十余人。对外只说是皇后暴毙皇上迁怒了太医和众奴才,但无论因为什么,这几天接连有奴才死于非命,众人也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一时间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整个后宫几乎成了死地。
“他今日怎样?”商承弼这几日陡然憔悴,整个人突然平添了些沧桑之气,楚衣轻也懒得理他,云泽怕是整个宫里唯一不怕他的了,“吃了睡睡了吃,还能怎样。这病也就是这样了。”
商承弼望着楚衣轻,“朕想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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