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无语,使劲咽下一口,肚子十足的满意,他的脾气也没了,道:“我只是想,若是个寻常人,岑大侠必然不会放在心上,刘玉、刘曜,于你而言,都没什么区别。然而,三年前见过一次,你却还记得刘曜长得黑。而且你答得飞快,显然是用心记过,或者近来见过。”
岑非鱼来了兴致,道:“你二爷又没健忘!三年前找过他,许是我刚好喜欢长得黑的,故而对他念念不忘。”
白马失笑,道:“他在你心中,若还是三年前的模样,以你那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性子,定然会叫他作‘小黑孩儿’,而不是‘黑孩儿’。而且,你说他‘竟然’钦佩你,可见你二人即使不熟,只怕也有过几次交往。”
岑非鱼点点头,“不错不错,知我者,白马也!”
白马因为埋头苦吃,两手都抓着饼子,未来得及插话追问。
也就是耽误了这片刻功夫,岑非鱼已经开始夸夸其谈,把这个话题岔开了,道:“你既知我脾气,定然知道,我哪里会在意这些虚名?给些面子,莫要翻白眼。我在青州开马场,赚得盆满钵满;我在鱼山学佛,练了一身武功本领。”
岑非鱼停顿片刻,叹了口气,道:“然而,我在江湖上行走,多是好勇斗狠,只不过是因为少有人能打得过我,才得了一个响亮的名头。什么中原第一枪?沾得都是中原人的血。故而,在我看来,岑非鱼这名头分文不值。”
此人总是满口歪理邪说,可听起来似乎又没什么不对。
白马终于吃完东西,沾得满嘴粉末,抬起头来,考虑如何拆解此人的歪理,不防岑非鱼更先动手,伸出食指,在他嘴唇上抹了两下,道:“难不成,你觉得道听途说,比直接与我相交,更能认识我?”他说罢,将手指塞进嘴里,吮了两口,舔光了指头上的糖渣。
白马吓得一巴掌拍开岑非鱼的手,嫌恶道:“你见过街上吹糖人的么?就好像有一个糖人已经被吹得很大,可你刚刚拿在手上,一不小心就让它被戳破了。”意思是,岑非鱼听来侠名赫赫,然而自己见到真人,只觉十分的幻灭。
白马想起刘曜,想到自己还要继续从岑非鱼处探听消息,自觉方才的玩笑太过,连忙说道:“我又失言了。”
岑非鱼刚被白马打了手,此刻还在对着自己手背吹气,摇头道:“哪里哪里,你说得是实话。”
白马试探性地问:“你可知刘玉、刘曜二人,现如何了?”
岑非鱼:“俱在天山习武。那黑孩儿学了两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跟二爷打,倒是个有脾气的。”他答得不假思索,应当是觉得让白马胡乱猜测,不如让他心安,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白马有些惊愕,“刘玉能习武?”
岑非鱼点头道:“你们夜间出逃那次,他堕马后因祸得福,腿儿也不瘸了。安葬了李雪玲以后,两个人同上天山,入了天山派。乌珠流的老巢在天山脚下,根本不怕他们逃跑,他也晓得刘玉自知自己不能跑,听说同意得很是爽快。”
“那天山派入门不简单。由此可见,此二人亦不是简单人物,尤其是那个刘玉。”他说着,眉头一皱,仿佛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我欠他的。”白马白了岑非鱼一眼,“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心思。光说别人,你既是白马银枪,为何既不见你的枪,也不见你的马?”
岑非鱼一挑眉,一拍胯,饶有兴致地盯着白马,后者登时面颊绯红,火烧似的。白马知道这问题问得傻,简直是挖了个大坑,将自己埋了进去,连忙阻止道:“你不许说话!”
岑非鱼今日得了不少便宜,心满意足,不再卖乖,一本正经道:“不图虚名,为名所累,是我生性如此。而后的修炼,你却有所不知。一个和尚,若破了杀戒,就是断绝了菩提根和慈悲种,是要入阿鼻地狱的。故而,我想了一个办法。”
岑非鱼下巴一扬,道:“我只在杀人时用枪,只在杀人时叫岑非鱼。待我死后,判官手中生死簿里,我的真名儿上不沾血,便不用受地狱里的诸般刑罚,懂?”
白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死后你也该还。”
岑非鱼失笑,反问:“你生而为胡人,可觉得自己天生就低人一等?若你们既与汉人无异,为何你们又要为奴为仆,受人驱使?难道是天有不公?”
白马:“都说天行有常,不是天道不公,而是人间自有不平。”
岑非鱼:“是极。我心有菩提,奈何身在人世间,须以罗刹手段行事,往往是不得已而为之。求一法门,为已脱罪,这事儿……说得过去吧?”
白马一时无语,直觉与岑非鱼相处,时时刻刻都有被他气死的可能,忍不住要气他一下,道:“出家人自己不吃肉,便说吃肉杀人的人要入地狱,真是见不得别人好。”
二爷当真非常人也,听后哈哈大笑,笑过后,面露怅然的神色,轻轻地说了声:“你说得……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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