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用力眨了眨眼,哈欠到了嘴边,白胡子侍中似乎严厉瞪了一眼,他连忙把合上嘴唇,用力将哈欠咽回肚里。
元日朝会大约是世上最无聊的活动之一。宇文彻头戴十二旒,玄衣朱裳,手持如意,正襟危坐。侍中祖慧达侧立一旁,一板一眼,唱歌似的拖着长长的调子。鼓乐齐鸣,众大臣鱼贯而入,先依次朝拜,而后为新君奉上寿酒,祷祝万寿无疆。西域的使者服饰艳丽,位列最后,由谒者带领,三叩九拜。
丝竹一转,济济锵锵,金声玉振。百官入席,一边宴饮,一边欣赏舞乐。宇文彻对歌舞没什么兴趣,他生性质朴,满朝皆知,且两日未见陈望之,哪里还坐得住。元日朝会自午夜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清晨,文武大臣们也累得够呛。于是君臣皆心不在焉,终于挨到朝会礼成,宇文彻大大地松了口气,也不顾祖慧达的不满,兴冲冲地直奔万寿宫而去。
天蒙蒙亮,灰暗的天际,隐约一道明亮的金边。宇文彻心急火燎地穿过中庭,万寿宫装饰一新,宫门外立着四个小黄门,都穿着簇新的衫子。见了宇文彻,小黄门赶忙跪下,口称万岁。宇文彻立住脚,扶正帝冕。他似乎从未以这副形象出现在陈望之面前,不禁有些忐忑。小黄门伏在脚边,宇文彻想起,年前程清曾小心地提示过,按照风俗,宫中过年时依例要赏赐宫人物品,便道,“赏。”
程清道,“是。”宇文彻懒得理会到底赏了黄门什么东西,径自走进寝殿。殿内暖香扑鼻,几名内侍和宫女正围着熏笼打瞌睡。他这一进来带入冷风,一个梳双寰的年轻宫女缩缩肩膀,打了个喷嚏,抹着鼻子悠悠睁眼,发现宇文彻就站在跟前,顿时尖叫道,“君上来啦!”
“君上?”这几名宫人都曾被宇文彻斥责过,听到他来,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宇文彻见他们跪在地上哆嗦,不由尴尬至极,咳了两声,摆摆手,低声道,“你们,你们闹了一宿,也累了。要睡——”
忽然董琦儿自屏风后转了出来。她也换了新裳,鬓边攒了几朵红色珠花,面色凝重,跪下道,“君上。”
宇文彻也斥责过她,越想越觉得前日莽撞。董琦儿行事稳妥,待陈望之异常温柔,简直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时程清跟了进来,宇文彻道,“程清,这几个宫人,照拂殿下辛苦,要重赏。”又对董琦儿微笑道,“朕记得,你似乎是恭使?”
董琦儿面露不解,轻声道,“奴婢是恭使宫人。”
宇文彻“嗯”了声,“你对望之很好,朕就升你做……”他称帝未久,且未立后纳妃,台城内宫人寥寥,更不消说设立品级。前齐内宫女官品级最高者为内司,宇文彻道,“从今日起,董恭使便升做内司。这宫里大小事情,就交由你和程清办罢。”董琦儿大吃一惊,慌忙推辞,“君上,奴婢——”
“朕觉得不错。”宇文彻转身,那几名宫人瞪着眼睛,惊疑不定,又道,“你们,每人也升一级。”赏赐完了,心里舒坦了三分,问董琦儿,“月奴呢?睡了?”
提到陈望之,董琦儿露出愁容,“君上两日不来,殿下闷闷不乐的。万寿宫离着太极殿近,殿下听着元日朝会的乐舞听了一夜,也不吭声,也不进食。奴婢宽慰了小半宿,方才睡下。”
宇文彻羞愧道,“朕不是故意不来瞧他,只是……”
董琦儿道,“虽然睡下了,可睡得不踏实。您不在,殿下他不敢入睡,生怕做噩梦。”
宇文彻越发着急,有一肚子话想对陈望之讲。对程清等人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元日了,也该歇一日。”说完绕到屏风之后,罗帷低垂,香炉燃着安神的百合香。他放轻手脚,刚触到帷幕边缘,就听几声呜咽,陈望之梦呓道,“别、别过来!”
“月奴!”宇文彻掀开帷帐,陈望之双眉紧皱,表情苦楚,“醒醒,月奴,我来了。”
陈望之眼皮抖动,牙关紧咬,宇文彻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将他抱在怀里,来回抚摸他的脸颊。陈望之脸颊滚烫,手却冰凉。宇文彻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月奴,我在这里,你不要怕。月奴?”
“……你来了。”陈望之尚未睁眼便抓住宇文彻的衣襟,“君上。”
“我来了。”宇文彻握住那只手,“醒醒。”
陈望之缓缓睁开双目,眼角通红,“你不是生气,不理我了么?”
“谁说的!”宇文彻亲亲那只手的指尖,“我前夜、昨夜都有事情。前夜,沈卿来了,你还记得他么?沈长平,他来了,我同他说了些话。刚刚元日朝会,动静你也听到了。我坐在那里,心里想的都是你……朝会结束便跑来瞧你。我怎么会不理你?”
陈望之侧过脸,宇文彻发现,他脑下枕着的是一卷衣服,细看之下,竟然是那件穿旧的圆领袍。“好端端的,怎么不睡枕头?”理了理陈望之浓密的黑发,发间隐约还能看到那道疤痕,“你这样,一会儿起来,脖子会痛。”
“你不理我,我就只剩这件袍子了。”陈望之牢牢抓着宇文彻玄衣的前襟,“你不来……我闭上眼睛,就有许许多多的蛇追着我咬。它们争着往我肚子里钻。我怕得要死。可是我有你这件衣服,就好像你在我身边。我想,阿彻会来救我的,然后,你就真的来了。”
说这番话时,陈望之声音越来越轻。他连着两日几乎未曾合眼,已是极度疲倦。“你穿这样的衣服,当真好看极了。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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