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礼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他万万没有想到,《兰亭集序》和《夺宝塔碑》这样的稀世珍宝都没能套出的话,竟被自己的外孙一言问出。
想到兰子卿此言,登时坐立不安,忙起身告辞。
夙丹宸望着自家外公的背影,奇道:“外公这是怎么了,脸色变得好难看。”
兰子卿笑而不答,只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夙丹宸想起来意,上前牵着兰子卿的手便往外走,“外公一扰,我都忘了要找你出门,我在天上居订了席,现在去还来得及。”
兰子卿低眸看过二人相执的手,掌心温热的气息传来,让他想起揽月庭里垫在石凳上的锦袍,玉石阶上披在自己身上的青黛雨衣。
亦想起月色下,那双纯真明亮的桃花眼。
一如往昔。
大半年前的事情,忽然一幕一幕钻入兰子卿的脑海中。
纯真的眼眸,殷切的话语,体贴的动作。
与如今,别无二致。
这一次,他又要戏弄自己多久。
三天?五天?十天?
兰子卿垂下眼,掩住眸中一丝自嘲。
罢了,随他来,随他去。
不过一时心血来潮,又能抵得多久。
至多半月矣。
第6章 再登相府
刚过申时,浔阳城中便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阿三睡倒在书房门口,风雨带来的缕缕凉意如蚂蚁一般爬入他的脖颈中。他打了个轻微的喷嚏,搂着自己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
夙丹宸笑看过阿三的一系列动作,跨过这几乎睡成一团的小厮,往内走去。
一抬眼,只见兰子卿身披青黛衣衫,手捧木筒书卷。
整个人,淡雅清秀的几乎要融入那抹青黛色中。
夙丹宸站定,将叫出口的名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美人读书,最不可惊扰。
想了想,转身合上书房的门。
兰子卿听到细微的响动,只道是阿三进门来了,眼皮也不曾抬起,淡道:“添茶。”
进来的人愣了愣,转而笑着拎起脚旁用炭火温着的铜壶,在见底的白腻茶盏中缓缓注入热水,做完后,又将铜壶放回原处。
“子卿,小心茶烫。”
见兰子卿已端起茶盏,忍不住提醒道。
兰子卿手一顿,拿眼看去。
案下,果见夙丹宸笑吟吟的站着。
兰子卿睫羽微颤,放下茶盏,起身下案。
“臣参见殿下。”
说着,便要行礼。
腰还未躬下去,便被眼前的人拦住。
“子卿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要你给我行礼。”
兰子卿直起身,眉目一片淡色。
“礼不可废。”
“礼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你我之间,哪里要拘那么多虚礼。”夙丹宸上前一步,轻昵道。
“日后你我二人私下见时,子卿就莫再向我行礼了。”头一低,在兰子卿耳边轻声又道:“你每次躬身行礼,我都心疼。”
心疼二字咬得亲昵而不亲狎。
那双亮晶晶湿漉漉的桃花眼中,也是一片认真之色,丝毫不见玩笑之意。
兰子卿无奈一笑。
这个人,究竟是有心为之还是生性使然,这样的话怎能对一个男子说。
怎能对他说。
他乃……断袖。
兰子卿心思一黯,不敢再接话茬,退后一步,说道:“臣错将殿下当成府中小厮,还望殿下恕罪。”
夙丹宸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这样的小事,何足挂齿。”
“不知殿下所为何来。”
“怎么相府里的人,都问我所为何来。难道无旁的什么事,我便不能来看你吗。”
夙丹宸拉起兰子卿的衣袖,瘪瘪嘴。
见他这幅模样,兰子卿心中淌过笑意。
“殿下踏足相府,是臣的荣幸。”
“子卿这样说,只是因为我是皇子罢了。”
夙丹宸目光黯了黯。
忽然便软了心思,兰子卿柔声添了一句:“殿下肯来,是子卿之幸。”
不是臣,而是子卿。
兰子卿在君前,一向自称臣,从未自称过子卿。
夙丹宸自然是知道这点的,一脸的心满意足,这才放开兰子卿。
“不过我今日来,倒还真有一桩事。”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红皮暗纹的请柬,补充道:“这是外公让我送来的,说是要宴请你。”
兰子卿接过请柬,打开来看过一眼。
“好端端的,外公为什么要宴请你?”
兰子卿但笑未语。
司马礼得了那么大的便宜,怎能不开宴谢他。他若赴宴,这一来司马礼可顺势再套些消息,二来可做戏给旁人看。尤其是给太师晁颂看。让他误以为,他兰子卿已经选择了司马一族。
兰子卿垂着眼,眸光淡淡的。
果然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见兰子卿盯着请柬默然,夙丹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手一抬,抽过他手中的红皮暗纹请柬。
兰子卿目光微讶,却见夙丹宸已将请柬撕成两半,扔入纸篓中。
“殿下这是何意?”
“子卿,我不懂得为官之道,不明白外公为何突然开宴请你。但是你犹豫了这样久,一定宴无好宴,不去也罢。”
明明是一双勾人fēng_liú的桃花眼,却是再认真不过的看着兰子卿。
房内起着酥酥暖暖的熏烟,那缕薄薄的暖烟,似乎变成了一股暖暖的气流,钻入兰子卿的心房中。
以至于,整个心田,都变得酥酥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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