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励新/四年的腊月一如所料是在更加阴冷的雨雪连绵中渡过,但眼看接近新岁,京都百座市坊内依然不免张灯结彩喜乐喧天,尤其是在除夕这日,清早辰正,非但风停雨歇,甚至阴霾散淡,云层之后终于露出阔别已久的缕缕阳光,一连三月不见的晴好天气,让人不由产生如释重负的轻快感,就连最是惧寒的老者,在这日也都不再拥被困坐床榻,由子孙们掺扶着缓缓散步,领略这一年一度的佳节庆日。
纵是地上积湿泥泞没有这么快干爽,但因为终于有了一日晴朗,韦太夫人兴致甚好,临时嘱咐萧氏更改午宴设于暖阁的计划,而是移至内宅花园里,坐席就设在游廊,廊外那相连的三座亭台分别点了火炉当场炙肉,这近似于郊野饮乐的别出一格让孩子们兴奋不已,虽然还未到膳时,却都已经聚集在祖母身边说笑逗趣。
可惜的是虽然大多官员都得了七日元正假,然而柳彦却依然要在宫中值守,不能陪同家人守岁团聚,男孩们由柳信宜长子五郎柳彰带头,迫不及待地围在一个火炉边亲手炙烤起各处田庄送上的獐鹿野味。
因着柳蓁与五娘已经出嫁,太夫人身边围坐的除了薛十娘这位长孙媳妇,其余全都是柳均宜所生女儿,七娘、九娘、十一娘与柳瑾,两个年龄稍长的坐在一处对弈,十一娘则与三嫂专门负责逗趣,柳瑾紧挨着十一娘坐,话虽不多,笑声却一直不断。
柳彦与薛惠的长女年龄太小,太夫人不敢大意,没让乳媪抱出来吹风。
正是谈笑风生时,傅媪来禀,说是宫里有内侍前来颁赏,这也是年年惯例了,太夫人及子媳们出面即可,是以她便交待孙媳:“可得看着那几个小淘气,别玩得忘乎所以,仔细火星子蹦在衣裳上。”
太夫人与萧氏一走,柳瑾立即就像解了束缚的皮猴一般,迫不及待就蹿去小郎君们的队伍,挽着袖子也想亲手烤上一块鹿肉尝鲜,十一娘眼见七娘与九娘战况正当胶着,没有留意这边,便笑着对薛惠说道:“三嫂,有一桩事,还望三嫂帮我一帮。”
“十一妹难道还有什么烦难不成?”薛惠抿着嘴笑。
“就是那方氏,起初只是因为一件小冲突,也不知她怎么打听到我身上,巴巴送了好礼,一方清宵阁砚台价值不菲不说,又因我随口一句,前两日再送了亲手淘制丹青来,确是比商家制贩更纯正些,我是拿人手软,心里过意不去,就与她多掰扯了几句,才知她有事相求,眼看过了元正,各处府宅就要接连举宴,她出身寒微得请有限,想沾咱们光多与贵族走动走动,大母这些年越发不喜交游,母亲手上事务繁琐,我也不好为这点小事烦扰她,只好来求三嫂,但有赴请机会,记得提携提携。”
薛惠因着丈夫柳彦交待,往常对十一娘就甚为照顾,更不说十一娘与她娘家堂兄还有“师生”之谊,对这位小姑一贯比七娘等更加亲近,一点子小事本来无关要紧,可她这时听后却微微蹙眉:“那个方氏,可是何绍祖继室?”
“三嫂也知道何掌固?”十一娘故作惊讶。
知道,太知道了!薛惠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股嫌恶来:“不是好人,十一妹还是与这家人保持距离更好。”
十一娘也没追根究底,连连颔首:“我原也是这么想,十四兄听闻这事,却交待我莫罪小人,心里堤防就好,表面上还是得略微应酬,不过三嫂赴请时带她一同,稍微引荐罢了,至于她有没本事攀交旁人,三嫂也不需理会。”
薛惠往日是常听柳彦将贺十四挂在嘴上的,也明白部分隐情,这时听十一娘搬动这位,心里尽管不情不愿,依然还是答应下来。
一刻之后,韦太夫人与萧氏便一同归来,两人脸色都不怎么愉快,尤其萧氏,目光直往七娘与九娘那处睨视,似乎颇为忧心。
太夫人对十一娘说道:“明日朝见,太后特意交待让你随往,你一贯稳重机智,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只预先告诉你一声,有个准备。”又对萧氏说道:“让九娘过来,咱们寻处僻静地,好好叮嘱她一番,你也不需太过忧虑。”
十一娘便猜度着这回朝见除她得诏同行,应当还有九娘。
七娘与九娘那局棋弈还未分出胜负来,九娘便被两位长辈叫去别处说话,这让七娘心生狐疑,她见十一娘与三嫂在旁窃窃私语,干脆也走了过来,嘴角微微笑着,询问道:“十一妹可知大母与阿娘有何事交待九妹?”
“大母虽未明说,可我猜测着应是太后有诏,明日九姐与我都要入宫。”十一娘也没瞒着七娘。
七娘却不无疑惑:“怎么突然有这诏令?”
元正日朝会,朝臣京官都要入宫叩圣,命妇们自然也要叩贺,可闺阁们除宗室女儿外,一般不会随行,七娘已近及笄,还从未享受过元正日入宫叩贺的待遇,这时未免有些不甘,但她原本就心重,等闲从不会将心思现于面上,这时也摁捺得甚好,只表现出略微诧异而已。
十一娘明知七娘待她暗怀芥蒂,本来并不在意,可看着太夫人与萧氏的情份上,还是希望与七娘维持友好,她看出七娘暗暗的不甘,不动声色劝慰道:“当是为了同安公主伴读一事,或许不仅我与九姐,连谢家表姐妹明日也会入宫。”
七娘婚事已定,眼看明年就要出阁,是万不可能再为公主伴读,十一娘以实情告知,也是暗示七娘太后并不是厚此薄彼,忘记柳家还有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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