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头去看母亲,看她又喝了一口茶,将杯子交在宫人手中,颔首示意,婉儿与阿欢便一左一右地轻轻推起吊篮,太阳自树荫的间隙中投下来,在人身上照出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光影,习习凉风自林间吹来,拂过身上,解去夏日暑热,有鸟儿在远近处高高低低地鸣唱,声音清脆,悦人心扉。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分不出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倘若是在做梦,那一定是回到了格外久远的小时候,远到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闭上眼,忍住即将盈眶的泪水,再睁眼时笑意盈然地挽住母亲,陪她极尽今日之欢,向晚时堪堪离开,行到宫门,远远见七七候在那里,手掣一个小小的包裹,亲自递到我的手上:“娘子说,有些物事要寄给我们大王,她在城外不便,托公主代为转寄,万勿遗失。”
说完便走,并无半刻停留。
我独自登车,打开包裹,里面不出意料地都是我的旧物:一条旧手帕、一只承露囊、一副同心方胜,还有一绺结在一处的两段长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3章 行露(十四)
又下了一场雨,秀奴忙忙地率人来打伞迎接,韦欢看一眼远处在阶上立住相迎的崔明德,轻轻一笑,谢却了这小女娘的好意,自己撑了一把油纸伞,慢慢踩过庭院,上台阶时崔明德走了下来,自韦欢手中接过伞,打着伞引她上去,等韦欢脱鞋时,又顺手递来一双干净的木屐。
韦欢弯下腰去,自己脱了鞋履,赤足穿进那一双深红木屐,低头看了一回,又将大拇趾向上翘了几次,笑瞥着崔明德道:“崔司闱突然这么殷勤,倒叫人不习惯。”
崔明德瞥了她一眼,转身入内,她自己穿着一双玄色木屐,足上肌肤晶莹似雪,衬在那玄色之上,越显得剔透明亮,宛若神仙——若论白皙,宫中唯一能将崔二比下去的,便是太平了。
韦欢自失地一笑,抬着脚走了几步,听见木屐在木廊上发出“噔噔”的声音,试了几次,依旧是不及崔明德走得轻巧,越性便脱了鞋,赤足踩进室内,见那靠庭院的小厅中几案茶果具备,连棋局、书卷、香炉等具也已摆好,崔明德自己坐在侧面小几前,泡了两杯清茶,一杯递在韦欢手边,一杯自己握了,捏到那一头坐着,却并不正坐,而是踢了木屐,赤足盘腿,腿上仅用裙摆略盖了一盖,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经褐色席垫一衬,格外打眼。
韦欢将头转过去,不自在地笑道:“你和她待久了,也学了她那些怪样子,堂堂六品司闱,坐也没个坐相。”
崔明德瞥她一眼,将裙摆放得开些,两腿都遮得看不见了,方举起棋子,悠悠闲闲下了一步,见韦欢只是看着自己,又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衫,淡淡道:“她说要为太后禳福,这些时候都在持斋,她都如此,我自然也不好大红大绿。”
韦欢越挑了眉,轻笑道:“你几时这样听她的话了?”
崔明德头也不抬地道:“这几日长乐公主在宫中好大的威风,两省班值,日日都要到丽春台去立规矩,从早至晚,不得稍有懈怠,你不知道?”
韦欢道:“是么。”一面说,那颊上酒涡忍不住地便要显出来,轻咳一声,一手支颐,挑眉看着崔明德:“她这样,岂不正是如你所愿?你要投靠的是一位无牵无累、两不相帮的主翁,而不是废帝之妹、李氏之子,倘若她因着独孤绍的关系,对你多有容忍,你反倒要远离她,她因此事而对你大发雷霆,刻意敲打,你心里才认她这个主,不是么?”
崔明德毫不犹豫地落下一子:“要我投效,总要有值得投效的地方,虽未必大富大贵,亦不能为家门速祸。”
韦欢嗤笑道:“难为独孤绍这样的人,居然能和你从小待到大,若换了我,只怕早就和你反目成仇了。”
崔明德去拿棋子的手一顿:“与独孤绍有什么关系?”
韦欢笑道:“她做事雷厉风行,是一员真勇士,你却只会躲在别人背后出主意,自己从不肯决断,如你这般怯懦的人,真不知独孤绍看上了你哪一点——你拿错了,该我下子。”
崔明德平静地丢开棋子:“我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韦欢轻轻一笑,倾身向前,两只手指拈出一枚棋子,慢吞吞地放到棋盘上,又慢吞吞地坐回去,崔明德一直垂眼看她,等她坐回去,方道:“你来求我指点,我便给了指点,至于到底做与不做,如何去做,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
韦欢一哂:“是啊,独孤将军与韦团儿一团和气、从未有任何过节,与她有过节的,只有长乐公主一人。”
崔明德微微蹙了眉,道:“你还想下棋不下?”
韦欢将手中的棋子一丢,拍了拍手道:“不下便不下,若不是阿家命我回来办道场,又遇见大雨、道路阻隔,我何苦要来这里?”
崔明德没理她,径自下了一子,截住韦欢的棋路:“再走一步,你就输了。”
韦欢忽地一笑,崔明德看她,她便道:“我想这时候若是太平在,一定说你耍赖,局都已散了,还要追加一子,何苦?”
崔明德淡淡道:“我追与不追,局势已然至此,说什么都无用处。”
韦欢道:“所以我才笑。”一面说,似是觉得真的好笑,越扯了嘴角道:“有一回阿家办宴,叫了我们,她同我打双陆,连输了十局,滚在阿家怀里,说看了黄历,当日不宜双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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