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渡口因近都城,倒还算繁华,往来总有十余行人,屋中亦有三四桌客人。掌柜的是个弯腰驼背的粗脖子老汉,厨房里一个葫芦似的矮胖胡妪似是他婆娘,门口还有个蓝眼睛白皮肤鹰钩鼻的胡人,做小二打扮,一个黑头发汉人模样的女儿,却穿着胡姬的衣裳,在一桌三个大汉前搔首弄姿、毫无技巧地弹着琵琶。
独孤绍对这家酒肆似是十分熟悉,将马丢给那胡人小二,自顾自就走到里面,临水而坐,小二亦不必她吩咐,便自然而然地上了几碟子小菜,一大盘肉,又打了一大坛酒上来,在我们面前放了两只破陶碗。
我瞧了瞧那灰扑扑缺了不知几个口的破碗,一面以“低浓度酒精也可以杀菌”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闭着眼喝了一口便差点吐出去:“这酒…兑了水罢?”
兑水是文雅的说法,认真说起来,这酒几乎不能算作是酒——酒浆浑浊不堪倒不去说,这是这时候大部分酒的通病,但是酒中那股混着泥土、河水、树枝、草料的古怪味道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最奇妙的是,这肯定兑了水,说不定还特地兑了泥浆的酒,竟还出奇地烈,酒浆所过之处像被干柴灼烧过,火辣辣地带着些许刺痛。
冯永昌一向不如几个老家伙那样敢管我,此刻却也瞪了眼,不好说独孤绍,就去骂掌柜:“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样假酒,也敢拿出来卖!”
独孤绍已将她眼前那碗一口干尽了,支起一条腿,手臂压住这竖起的腿的膝盖,头又压到手臂上,懒洋洋地向冯永昌解释:“这酒肆专做往来军汉的买卖,卖的也是军中糙酒,不是假酒。”看我一眼:“忘了二娘身子不好,不能喝这烈酒了,我代你喝了罢。”伸手将我的碗拿过去,仰头饮酒,一碗未尽,另一手已去摸酒坛,预备再倒了。只看她这拼命喝酒的模样,要么前年年末她陪我疯狂饮酒时根本便未尽全力,要么便是她真是豁出了命在喝酒。
我终于明白阿欢为何一定要我赶在这雨天出门来见她了,再不拦着,这小娘多半要醉死在酒里。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把关机键当做delete键…结果前面码的全部都废掉了…还是连续两次…真是服了我自己…
晚安…_(:зゝ∠)_
第224章 劝慰
独孤绍再饮时我拦住了她,没直接劝阻,却命从人摆我带来的酒:“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味道,所以每样带了一坛,你看着喝罢,不要喝这劣酒了。”我虽不善饮酒,宫中年年赏赐、宗正寺年年分派却一分不落,因此库中颇有几样好酒,白放了许多年,一经打开,便闻到一阵混杂的醇香酒气,独孤绍看我一眼,眼与身子皆不动,右手抄起酒勺,自一坛中舀出一勺,喝一口,便啧啧赞叹:“绵州的烧香春。”依次念过去,不必看酒签,便将几种酒数得清清楚楚:“益州生春、戎州重碧、黔州芦酒,啧。”却将酒勺丢开,又去喝那店家浊酒。
我忙拦住她,一面对冯永昌使个眼色,他便利落地将酒坛撤去,千牛卫们早就将这酒肆团团围住,方才的客人与这一家四口都赶在一边,冯永昌便自取了一个干净的酒勺、两只酒杯,小心翼翼地替我们斟了两杯鉴湖甜酒。
我举杯向独孤绍笑:“知道你近日不畅快,特地出来,就是陪你喝酒的,我也不拿那些虚话劝你,痛痛快快喝一场,比什么都好——只是我不能喝太烈的,只能拿甜酒陪你。”
独孤绍便斜了眼看我:“是你不能喝太烈的,还是有人不许你喝烈的?”
我脸上便薄薄地烧起来,有些尴尬地望着她,略带责怪地喊了一句“十六娘”,独孤绍一手搭在竖起的腿上,另一手举杯,一口饮尽杯中酒,又举杯伸向冯永昌:“我要芦酒。”
冯永昌快手快脚地给她斟满一杯,半是得意半是殷勤地笑道:“不能怪我们娘子,前些时候娘子病了一场,太后特地叮咛过,不许让我们娘子喝烈酒,睿教在前,小人们不敢违命。”
独孤绍似笑非笑地看我,我被她看得不自在,低声道:“一场误会——你别只顾着喝酒,也吃些东西…”看一眼桌上,便越觉尴尬,盖因我们出来只带了酒与酒具,却没带食物,方才冯永昌又将那些不入流的腌臜物撤了,如今桌上除了酒,便再无他物。
我忙忙地催冯永昌再去叫店家上了一遍菜,那胡儿小二切了满满两大盘肉来,纯是白切水煮,配一碗白水、一碟盐,独孤绍动手将盐全倒在水里,抓了肉向水中一蘸便塞进口中:“二娘别小瞧这肉,从前我阿耶远征归来,最惦记的不是家中的醇酒美人,而是这洛阳城外的一碟小小白肉。”
我听她说得玄,便也学她夹了一块肉吃,那肉一进口,便被我吐出来——除了咸没有别的味道,连咸也是极粗糙、极浓厚的咸,像是煮肉时打翻了盐罐,独孤绍还在笑眯眯地看我,眼光中倒没什么恶意,只是略有些老兵般的自矜:“阿耶年少时从军,军次高昌被围,缺水少食,先是盐没了,只能干吃粮食,后来粮食没了,只能出去打猎吃肉,再后来肉也没了,只能饿着,足足饿了一个月,草皮、树根、促织…凡是能寻到的都吃完了,再回来时,得了个毛病,凡是用饭,必要加足盐、多放肉,不咸不吃、无肉不吃,所以每逢出征回来,必要到这家酒肆中吃一碗肉。”
若是平常,我倒很愿意顺着她的话夸一夸她阿耶的丰功伟绩,可这肉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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