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被我驳得没了话,只能干瞪着眼看我,他两颊微微鼓起来,终于又恢复了几分从前的孩子气,我喜欢他这模样,对他皱鼻子挤眼睛:“怎么,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好了,你可以回你府上学舞去了,我今日要同韦四去学骑马,你选好了那一支舞,叫人告诉我一声,回头我再请人来教。”愉快地登了辇,起辇时还不忘回身对他一看,见他还在看我,便又对他挥挥手,催着人抬我回去。
韦欢见我春风满面,迎面就笑道:“是不是又在课上捉弄了师父?笑得这样怪。”我早派人知会过她,这会儿她已经换了一身胡服,她虽然穿什么都好看,但是穿着胡服的时候却是特别好看,那顶尖尖浑脱金帽看得我心旌荡漾,也同人要胡服:“这衣裳好,骑马最轻便,我也要穿。”
韦欢不肯:“这是我们下面人行动方便才穿的衣服,娘子自有打毬衣和骑服在,穿这个做什么?”
我道:“独孤绍不也常穿胡服么?怎么不见你说她?”逼着人将韦欢的衣裳拿来,将那圆领窄袖、条纹锦裤、软锦靴穿上,再将浑脱帽一戴,对韦欢转一个圈:“好看么?”既穿了这身,倒想起一件事来,凑到她身边笑嘻嘻地道:“阿欢,六郎和我决定分别学舞,宴饮时正经对舞向爷娘上寿,你觉得好么?”
韦欢拍手道:“好得很,你早该如此了。”
我又道:“可是我一个人,学起来没有意思,怎么办呢?”
韦欢道:“那就找几个人陪你一道练。”
我道:“那一定要找亲近的人,不然没意思。”
韦欢道:“那不难,殿里近身伺候的几个叫上就是了。”
我见她懵然不觉,笑嘻嘻地道:“可是她们几个舞得都很好,我们一起学,她们学得快,我学得慢,我心里难受。”
韦欢瞥我:“那简单,叫她们故意舞得笨拙些也就是了。”
我道:“那多没意思,总要选那不会跳舞的,陪着我一道学,这样有什么难处,大伙一道商量也方便,教的人也不为难。”
韦欢道:“又要不会跳舞、能陪你从头学起,又要和你亲近、不叫你厌烦,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不如你随便选几个不会跳的,在你跟前多待些时候,也就亲近了。”
我见她还不明悟,索性挑明了道:“不必那么麻烦,眼前不就有个好人选么?”
韦欢挑眉看我,我则报以微笑。她倏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蹙眉道:“我…”
我怕她拒绝,忙忙地道:“又不要你真的当众与我对舞,只是陪我学一学有什么打紧?马上四哥就来了,时间紧得很,再去选人也来不及,你就陪我学一学嘛。”说到最后,不觉用上了对父母时那种撒娇的声气,她狠狠瞪我道:“说话就好好说话,这么大人了,还做这小女儿声调,丢不丢人?”
我见她不喜欢,倒越用甜腻腻的嗓音哀求:“那你答不答应嘛?”
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走开几步,远远道:“答应。不过我只陪你学,我自己可不做那些扭扭捏捏的动作。”
我只要她答应,满口笑道:“好好好,到时候我学舞,你就当个柱子站着任我练就是,不要你学。”所谓对舞,便是两个人要配合,若是其中一个柱子一样站在那里,另一个怎么跳得出来?当然,这种话现在就不必同她说了。
第125章 行露(七)
入洛阳宫之后,天后终于派人送来了赏赐,不过是区区绢帛,数目既不多,料子也只寻常。
韦欢看见这赏赐之微薄,心知此事多半是大事化小,叹息一声,心里竟隐隐地有些替太平抱不平。然而再是不平,天后已有了决断,韦欢自忖人微言轻,于此事恐怕无能为力,只能恭敬地领了赏赐,随众前去谢了恩。
以她们的身份,本是没有资格入内谢恩的,上官才人代天后出来见了她们一面,众人已是感激涕零,叩首颂圣已毕,又起身围着才人说了好些奉承话。韦欢自不例外,凑到跟前,刚要恭维几句,就听才人点了自己的名道:“韦四娘留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她说话时已不动声色地向外走了一步,韦欢会意,随着走出去,蹲身一礼,恭恭敬敬道:“才人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并未就答,只看着众人都走了,才转头道:“陛下召你。”说罢便引韦欢绕过正门,自侧面入了一间小殿,殿中只有一张小榻,榻上一床锦被、一张凤翮席,席上一张曲足小案,案上无书、奏,只有一把金虁龙小香炉,里面的香似要燃尽了,出来的烟气早已是有气无力、只能若隐若现地在炉上荡几下,便再看不见了。
室内既暖且香。
这位天后与太平虽是嫡亲母女,在宫室上的品味却绝不相同。太平衣裳喜素淡、不喜繁多纹样,铺陈喜简洁、室内越空旷越好,香不要重、第一不要那等甜腻、油厚的味道、最好是清淡的草木或是药香气。天后却喜欢繁复衣裳,便是顺着圣人的意思,不务浮华,却也要着艳色,宫室中摆设虽不算多,却都极贵重精致,室内香薰常设,务要浓郁沉醉——当然,如天后这等,才是时下世人所推崇的风气,李太平那样的,反倒是异类。
上官婉儿在榻前五步开外便停住,站到一侧,韦欢忙在她身后拜下去,恭恭敬敬地道:“拜见陛下。”发现殿中并无许多侍从,微觉忐忑,身子佝偻下去,头垂得极低,眼亦恭恭敬敬地看着地面,不敢有丝毫觇视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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