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律这趟回家,可不只是探望老爷子那么简单,他还想问他一些当年的事情。
见君律的反应还算平静,姜源收起了几分担心,跟着他回了屋。
“小朋友,你注意到没有?这里不像是客房,也不像是常年没人住的样子。”君律离家十来年了,君家便是保留着他的屋子且不时遣人打扫,要做到随来随住也是很不容易的。
因为常年没人住的地方,人气会显得不足,平添几分阴气,可看屋里的布置和摆设,姜源又觉得不像是客房,谁家客房会搞得这么精致,隔壁书房更是摆满了书,怎么看都像是主人家的住处。
君律四下扫视一圈,眼神变得越发明亮,轻笑道:“当然不是客房了,这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姜源愣了愣,君律离家的时候只有三岁,这里哪像是小孩子住过的样子。
“更准确说,这是我爹和爹爹以前住的地方,我生下来就跟着我爹住在这里。”君律抬眼看向窗外,眼中浮现起怀念的色彩,“后院的树上有个树屋,树下还有个秋千,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姜源脸上的讶色更深了,呐呐道:“你还记得这些?我早不记得三岁以前的事情了。”
“我原来也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可是一回到这里,那些画面就出来了。”君律说着皱了皱眉。不知怎地,熟悉的旧环境带给他的不仅是回忆,还有莫名的失落,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我们去后院看看,你的树屋和秋千还在不在?要是不在了,回到渝京我帮你弄一个。”姜源说完拖着君律往后院走去,离开的人不可能再回来,君律能抓住的只有那些回忆了。
扶风院从里到外都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君律的树屋和秋千自然是在的,只是显得更旧了些。
“我小时候可爱爬树了,爬上去就不爱下来,我爹爹没办法,只好站在树下喂我吃饭。”因为是给两三岁的孩子玩的,君律的树屋建得不高,也就在成年人的肩膀位置,看起来乖巧可爱。
树屋下面就是秋千,也是按照小孩子的身量做的,君律走过去看了会儿,愣是没敢坐上去。
“我很喜欢荡秋千,荡得越高越开心,我记得有一次爹爹在后面推我……”看到童年时熟悉的旧物,沉寂多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但是君律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迷茫。
“怎么不往下说了?”姜源不解地问道,君律的记忆力太好了,他都已经想跪了。
君律抬手挠挠头,困惑道:“我不记得了……”明明刚才看到秋千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还有熟悉的画面闪过,可是这会儿再想,竟然就是一片空白了,他死活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姜源略微愣了愣,随即笑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能记得一点就不错了。你别去钻牛角尖,说不定哪天不经意间就想起来了,我以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见姜源啪啦啪啦就把话题带跑了,君律勾唇笑笑:“想不起就不想了,我们先吃饭去,我肚子都要饿死了。”他又不是马上就要走,多看看应该还能想起点什么的,不必急于一时。
扶风院是个三进的院子,除了最后一进的西厢房上了锁,哪里的卧房都能睡。但是用过午膳以后,姜源抱着枕头跑到了君律的房间,什么话也没说就钻进了他的被窝。
“你还在想上午的事?”明明是疑问句,君律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姜源点点头,把脑袋埋进了君律的肩窝,他不是害怕,他是心里空荡荡的,难受的滋味难以言说。
在君律身上蹭了蹭,姜源闷声问道:“那些人后来找你说什么了?”
“问我们的身份来历目的,还威胁我们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君律算是明白前世的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这些了,就跟易州的酿酒一样,底下的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完全就跟朝廷脱了节。
“他们哪里来的胆子?”姜源猛然抬起头,满脸都是惊愕的表情。
君律冷冷哼了声,不屑道:“不把踩踏的事故瞒住,枯木逢春还算什么祥瑞?”邓绛做官的才能平平,迎合神佑皇帝的心思倒是一流,不然就是要敲打皇子们,皇帝用谁不行,非得要用邓绛。
说到底,就是邓绛这样的官员最合皇帝的口味,像君澜姜辰那样的,用起来固然好用,就是不够遂心。
姜源目瞪口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皇帝舅舅陌生到可怕。
一直以来,神佑皇帝在姜源心目中的形象还是不错的,哪怕他对姜家的针对越来越明显。可就在刚才,姜源突然意识到,皇帝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江山社稷,而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和控制欲。
真正的明君圣主,哪里需要把朝臣当成棋子摆来摆去,擅长什么做什么不就好了。只有皇帝的控制力不足,才需要用权术来平衡朝局,可就是这样,在姜源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皇帝如此,朝臣也是如此,在合理的范围内进行平衡,不失为君之道。
可皇帝近些年是越来越听不得忠言了,他就喜欢邓绛这样擅于阿谀奉承的。可现在看来,邓绛就不是个心思用在正途的,若不是他整天热衷于各种祥瑞,琅琊就不会有移花接木的假祥瑞了。
“他们想得倒美!”姜源决定了,把祥瑞造假和踩踏事故同时报上去,看他们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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