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杀之下越是悲愤越是难受, 看着这人口鼻鲜血溢出,容翌的眼眸却不见半分过去面对穆戎时的温度,只冷冷道:“圣上忘了吗?效忠于你的容家没了,一直扶持你的孙家也被你步步紧逼,孙相已经放弃你了。”
容翌不爱说谎,此时说的也是实话,可有时候,唯有实话才最为扎心。听到这话,圣文帝就知道自己已经完了,一个没有臣子的皇帝是没有权势的,他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局,所能做到却只有用微弱的声音嘶吼,“你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朕就知道,这世上只有穆冉是忠于朕的,如果穆冉没死,朕怎会被你这小儿欺到这等地步!”
容翌没想到事到如今,这人嘴里居然会提到穆冉,他过去只知穆冉是同圣文帝一起长大的,却不知这谁都疑心的皇帝竟如此信任他,眼眸一暗,试探着问:“穆将军不也是圣上杀的吗?”
“朕没有!是国师要杀他,朕根本没办法!”
穆冉的死似乎在这个皇帝心中压了许久,如今大限已至,恍惚间床边这一身银甲的少年人身影慢慢同过去的穆冉重合在了一起,所有悲愤都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你又来怪朕了!你以为朕不知道容家对边防的重要性?朕难道不知道孙相根本不可能造反?可是,朕没办法,国师要他们死,他要献祭边境所有军民,朕能如何?朕还不是只能把自己的大臣和子民拱手送给他!穆冉,你不知道,你死后朕这个皇帝做得有多窝囊!”
他的眼睛越来越浑浊,神志也渐渐不再清醒,唯有手掌还在床沿不甘地拍打,言语间全是深切的恨意,“朕不甘心啊,上天既然给了朕这么多人才,为什么又要让国师活着?若是没有他,若是穆冉还活着,朕此时该是何等风光!朕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这个老东西还不飞升!”
容翌本以为复仇成功的这一刻自己该是快慰的,可是现在他心中唯有悲凉。他不知道穆冉对圣文帝有多好,他只知道,穆冉死后的这十八年,替这个人守着江山的是容家,对他忠心耿耿的是容家,最后因他而亡的也是容家,可他,竟一句都未曾提及容家的好。
这是对容家一生戎马的最大轻贱,所以他忍不住道:“父亲第一次带我进宫时说过,他原不过是穆将军手下的小兵,是圣上一路提携他走了上来,他叫我永远不要忘了圣上恩情。我本以为当我正式走进金銮宝殿该是为你征伐天下的,没想到,最终却走到了这一步。”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悲凉,也是这一丝感情让圣文帝醒了过来。他想起那个儿时约好要替自己征战天下的穆冉已经死了,再没人会在他犯糊涂的时候一拳打醒他了,也没人不管他是不是皇帝都会保护他了。从他为了让长公主嫁给穆冉,将那个女人所在位置告诉了国师的那天起,他的兄弟就不在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是彻底心灰意冷,灰暗的眼睛看向容翌,终是把实话说了出来,“最初朕是真心为你和梓归赐婚的,朕想保住容家,可是,当你的生辰八字送到国师手里,国师便坚持要你全府性命,他亲口下令,要你容府上下鸡犬不留。容府、孙府、穆府、武府……你们跑不掉的,谁也逃不过,朕对不起穆冉,朕害了他心爱的女人,朕也没照顾好他的儿子……”
“你说什么?”
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容翌心知这里面必有蹊跷,正要详问,然而圣文帝已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最后的这一瞬间,他看着床顶帷幔绣着的金龙凌云图样,拼着一个皇帝最后的心气,凄厉地哀号出声:“告诉梓归,小心国师!”
圣文帝终是死了,死时瞪大了双眼,也不知心中怨恨着谁。或许在他心里,这世上除了穆冉,谁都对不起他。
从那金碧辉煌的寝殿走出,容翌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帝王的自私与凉薄。他站在汉白玉砌成的天阶之上,想起父亲第一次带他进宫时,也是站在这里问他,“翌儿,为父日日逼你习武,你可曾怨我?”
容鼎天历来都是个严父,那是容翌记忆里父亲少有的唏嘘感叹,那时候他才十岁,只能懵懂地望着父亲,听着他有些愧疚地对自己说:“我知道你生来良善不喜杀戮,可我不得不逼你去沙场战斗,我必须把杀人变成你的本能,这样你才能成为一名良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为父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便会没了,到时这北辰便只能由你来守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遥遥望着龙椅之上的人,对他殷殷叮嘱,“你父亲当年在军中差点被乱棍打死的时候是圣上救了我,所以将来你一定要守护好他,记住了吗?”
容翌一生最敬佩的便是自己父亲,所以那时候即使他根本不喜欢被血染红的滋味,依然仰着头答应道:“我知道的,夫子教过我,当须徇忠义,身死报国恩!”
“好孩子。”
那时候落在他头上的手掌宽厚且温暖,他一直记得父亲眼里的欣慰神色,所以,就如父亲希望的那般毅然投身战场。他让自己习惯了拼杀,学会了冷血,塑造出了一个在战场上令人生畏的容翌,就算在家中依旧保持着少年的良善和天真,只要一披上战袍,便会将这样的自己彻底埋葬。
过去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是容家的儿子,生来就该上战场,即便小时候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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