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室在办公室的里间,保险柜验钞机与钱打交道的一切道具悉数齐备,见证这个时代的效率。
交接完班,林沂提着钱箱去二楼,办公室里的人员杂乱,三两人便是一个部门,人事部采购部收货部全挤在一处。老板与店长的办分室各占一隅,是无遮无蔽的玻璃门,办公的时间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要么在小憩要么在玩手机。
进去后,林沂发现角落里坐着一张生面孔,架着副金边框的眼镜,二十出头的年纪,肤色是迎合夏季的小麦色。五官深刻,鼻梁直挺,藏在镜片后的双眼有些慵懒,不是初来乍到的神情。
他穿着一件红白条纹的t恤,马裤在膝盖以下,露出的小腿布满因雄性激素过重的毛发,一双平底的夹板拖,穿着是与主人神情自成一派的慵懒。
从进门到财务室仅有十几步的距离,林沂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有三四秒,四目光接的时候各自都是打量,只不过在这场角逐之中林沂注定是要失败的。
这人是老板的儿子,也就是出纳的弟弟,是替他姐来收钱的。
他跟着林沂进了财务室,轻车熟路的打开了保险柜,只见里面堆着成捆的零钱与票据。
林沂在一边的桌上清点现金,随后又拥进来几个收银大姐,一脸熟络的同那人打着招呼。
“多多,今天你收钱啊,你姐呢?”
老板姓钱,名富贵,女儿叫钱敏敏,儿子则叫钱多多,是新进员工想不想都会被灌输的资料。他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交谈,这才获知此人的身份。
林沂刚上班不久,数钱的方式还停留在平民化的手抓式,当他刚把备用金点完时几个收银大姐已将钱交了,一个个临走前都叫快点,说是家里的饭要凉了。
岂知他家里没做好饭等着他的人。
钱多多抱着后脑靠在沙发椅上,百无聊赖的打量着正埋头苦干的陈沂,看着他笨拙吃力的背影心里有些焦急。他本是和父亲闹了些不快,没吃午饭就过来了,钱敏敏叫他去自己家吃饭的消息频频发来,想是父亲与她通了气,怕自己饿着。
他将验钞机的插座一拨,径自拎到了林沂那里:“备用金点好没?”
手里的一沓现金点到至关重要的最后几张,头顶冒出一声冷不丁的发问,使得他前功尽弃。林沂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局促的回答:“好了。”
钱多多接过他手里的钱,捋了捋就放进验钞机,三下五除二就将或新或旧的纸币清点完毕,共计一万二千四百三十一元零四角,与电脑上显示的金额相差八角。
另有三沓微信支付的存根,他习惯性的翻到纸背的空白处,没有看见总额,而是几行潦草的字迹。
林沂一把将票根抢了过来,臊红的脸似要烧起来,他支支吾吾的说:“这个……我还没算,你等我一下。”
说着就敲开了计算器,机械式的女声急促报着一大串的数字。指法利落,几乎不看键盘,只是不知是敲对还是敲错。
‘鸾胶处处难寻觅,断尽相思寸寸心’。
草草一眼,只看清第一句写的是什么,钱多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难得超市里来了个矫情的文青。
林沂的资料他无意中看到过,入职档案上贴的照片还以为是先前的,今日见了真人才知是近照。上帝对他可真够优待,二十六七的人愣是缩了七八年时光的水,就他这样子说自己是高中生没有人会不信。
反倒是自己,十八九岁去网吧,收银的小姑娘说他看着像三十岁的人,如今他二十三岁,是否会有人说他像四十岁的人?
不知不觉思绪就飘远了,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林沂已将票根算好,总额毫无出入,今日他与他的工作都完满告终。
林沂起身的时候他还站在一旁,斜靠在桌沿上使身高大打折扣,可仍旧比他高出许多。两人的身形相差较大,林沂像是发育到最关键时被生生卡住,身高勉强过了一米七,腿是短了些,不过好在上下对称。
钱多多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身形颀长略有些偏瘦,宽大的t恤穿在身上显得晃荡。
各个角落都称得上是他的地界,在超市范围之内,林沂注定是亦步亦趋的那个,而他则是那个能放肆打量任何事件的主宰者。
局促的环境里,林沂的每个动作都无法做到水道渠成,周身皆被那道审视的目光所笼罩。
他将钱箱放进柜子,转身去拿桌上的钥匙与手机,钱多多没有要走的迹象,静默自然的看着他行动,一抬眼又是四目交对。
林沂抬了抬头,巧妙的避过对方的眼神:“我走了。”
另一人抱着手臂,点了点头。
钱多多将钱柜锁好,欲出门时看见桌上有个崭新的保温杯,杂乱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拿在手上打量一番,做工精细,墨蓝色的杯面镶着金龙,拧开杯盖,闻得见淡淡的茶香却不见杯底有茶垢。
内胆是用镀银的,清澈见底的温水冒着热气,钱多多不由轻笑一声:“小老头。”
一句话刚说完就见门被推开,只见林沂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白皙的脸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脖颈与脸上的皮肤颜色一致,即便这个城市的紫外线如此强烈也迫害不到他半分。
又是上帝给的、令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恩赐。
他指指了钱多多手里的东西:“那杯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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