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今天喝了点酒,难得大发善心,又或者是长久以来看小孩顺眼,反正他最后对小草许诺:“你的工资确实不够,这样,我这里先给你垫上,往后就从工资里头扣。你白天去上学,周末和晚上继续在饭店里帮忙。人啊,还是有个文凭好,若不是当年青年下乡……”后头的话老板含在嘴里喃喃自语,他没有听清楚。
小草自然应下,不过他没报多大希望,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他小小年纪便已经通过艰难的幼年生活领悟彻底,兴许老板酒醒了就忘了。
然而没想到后来饭店老板竟然真帮他解决了户口问题,在九月一号开学前给他预支了工资让他明天去交学费。
办户口那天,小草没睡,擦了半宿的桌子,第二天起床他特地穿了一身最干净的衣裳。饭店老板问他要不要改名字,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头,然后工工整整地用铅笔在纸上写下了“林葳蕤”三个字。
因为字很复杂,公安局的办事员起先还认不出这是什么字。饭店老板也笑着逗他这名字是哪来的,他告诉他们是自己翻字典取的,大人们都大笑,没一个人相信。
他没有说的是,这是他四岁那年自己给自己取的。
孤儿院的孩子大多是从小被遗弃的,也有因为意外没了双亲又没亲戚愿意接手被送来的大孩子。这些孩子中有一个八岁大的姐姐,以前是上过学的。
其他孩子羡慕她上过学,缠着她讲学校里的故事,她故事讲完了便教大家识字,孤儿院的孩子野惯了,没几个听的进去,一开始都新奇,后来人都散了,只有当时还只有四岁的林小草把她讲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
那一年刚好有人给孤儿院捐书,里头有好几本厚厚的新华字典,因为没有图画全是字,没小朋友抢着看,林小草成了它的主人。有了那位姐姐的开蒙,记忆力过人的他用三个月自学完了字典,然后翻遍字典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只有自己知道的名字。
那个上过学的姐姐曾说过——
“小花小草这种名字好记,但是在学校里会被别人嘲笑的,大人们都喜欢取笔画多的名字……”
听老院长说,林葳蕤是在一个大雪夜孤儿院后面的草丛里捡到的,那天是除夕,刚好过了零点,孩子们通常被允许守岁到这时候就可以去睡了。老院长送孩子们回屋睡觉时听到草丛里有哭声,小婴儿被发现的时候嘴唇都紫了,哭声像刚出生的猫似的,不是夜里安静加上雪后吸音估计都听不到。
院长赶紧将小娃娃抱去医院,得亏他命硬,被这么折腾都活了下来,因为手头也没多少钱,只是吊了一瓶葡萄糖就被抱回孤儿院成了孤儿院的一员。最初是在草丛里发现的,院长也没上过学,姓林,就给取了个林小草的名,也有希望他像随处可见的野草一样顽强生长的祝愿。
办户口办事员问出生年月时,已经是林葳蕤的小孩一板一眼答:“……正月初一。”
他是在除夕零点过后被老院长捡到的。
林葳蕤改了名,交了学费,被老师带到班里,六十几个陌生的同学看着他洗得发白的衣服和手里的破布包,眼底带着惊异。被看的小孩却一眼平静无波。
他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但是是成绩最好的。
后来当地的校长为了大放卫星推典型,他被允许参加跳级考试,成了年纪最小的六年级生。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林葳蕤这个名字是很多同级生望尘莫及的年纪第一。他的事迹也被同级生们津津乐道,渐渐的,再也没有人叫他“没爸没妈的扫把星”,再没人背着他指指点点,眼神异样,视他如病毒。
当一个人成了不可跨越的存在,所有人只能仰望。哪怕他曾经低到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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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跨越壬子年和癸丑年的雪渐渐停了,雪后初霁时分,天最冻人,叶鸿鹄将贵妃椅上的人拦腰抱起,对方没有挣扎,眼睛微阖,仿佛睡着了。
因为牌技太好被所有人替换下场的陆予夺把玩着手里的勃朗宁,见着这一幕,突然起身朝外走去,大管事问候了句便没再管。这位爷还轮不着自己管,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个塞一个厉害了,不服老都不行,好在老夫跟了个最厉害的效劳!
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他身边有人陪着过年吗?亦或是一人伤心,无人关心他暖与冷,他只是去看看而已,远远看着足以。
那厢有人踏雪夜探情郎,这厢叶鸿鹄登堂入室,将人轻放在床上,他拨开盖在那人脸上的碎发,露出底下过分白皙的脸颊,醉红漫布,像一抹粉纱从两颊盖到耳后。
叶鸿鹄静静注视着那双闭着的眼睛,他知道,这双眼睛在睁开时是怎样的摄人心魄,夺人心神。
因为他已经注视着这个人很多,很多年了。
山河万里,不及你眼中星辰一粒。
久之,他轻而又轻在睡着人的额头上烙下一吻,低声道一句:“生辰快乐,蕤蕤。”
门外扣扣扣极轻的三声,叶鸿鹄开了门接过大管事端来的醒酒汤,管事压低声对主子道:“大帅,六爷方才匆匆出门了。”
叶鸿鹄吹凉手里的汤水,只淡淡问了一句:“一个人”
大管事摇头,“底下人跟着去了。”叶鸿鹄听了便不再理,吩咐他派人将小少爷送回屋,其他人也一并安排在府内歇一晚,正说着,就听见屋里传来声音,“叶鸿鹄……”,大管事就瞧见自家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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