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醒转的时候,已然在农家的一间客房里。
王越正在门外他视线所及处煎药,石头磊成的小灶上火苗舔着药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师兄……」他呼唤着,发现自己正侧身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背后凉飕飕的,像是衣裳被撕开,放了药粉。他感到自己的嗓子干哑,几乎快要冒烟。
「我看过你的伤口了,恢复了大半,再过两、三天就能愈合。」王越将煎好的药倒进大碗公,晾凉。
看到师兄过于平静的表情,陆之霖总觉得有点失望,在经历了昨晚的惊涛骇浪过后,先是自己装死,求亲,师兄答应,接着立刻在人前承认了自己是他恋人的身分,陆之霖只能说,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
照理说师兄不可能这么平静才对。他心念一转,看着王越的表情,试探地问道:「我听到师兄昨天晚上说,我是你的意中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我们是……那个断袖,真的好吗?」
王越拿着单柄陶锅的手都不颤一下:「你后悔了?」
他的手骨节分明,肌肤如玉,不沾半点烟火气息,却愿意为他忍耐灶台的脏污,陆之霖再也装不成病,下了床就去摸他的手,深情地道:「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
「可能你没有听清,我说的是,你是我妻子。」
陆之霖厚着脸皮道:「你啊我啊的,分得这么清作甚?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而且他们也没有嘲笑我们。」
回想起冯柏的恨铁不成钢,陆之霖还是心有余悸的,他自己被人笑也就罢了,千万不能让师兄被人嘲笑。
王越不屑道:「只要实力足够,他们谁敢当面多说一句?最多在背后嚼舌根。土鸡瓦狗之辈,不值一提!」
陆之霖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在师兄眼里,只怕没有几个不是土鸡瓦狗了。我何其有幸,能入师兄法眼。」
王越不置一词,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眼中的不屑几乎是实质了。
陆之霖讪讪道:「师兄,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王越语气平淡至极:「既然成了亲,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作甚?」
他吃了一惊:「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还没有拜过天地吧?」
「天地无情无义,拜不拜又有何用?你先把这碗药喝了。」
王越的语气有些不耐烦,陆之霖便没再多问。
若是逼得太急,师兄一怒之下,拂袖而去,那就麻烦大了。
如果自己没有逼迫师兄,以师兄的性格,怕是很难看得上谁。即使如今师兄答应了,却也和平时一般无异,只有他自己受了影响,心境变得旖旎了几分。
他将那碗药汁端起饮下,虽然又苦又烫,却没抱怨半句。
放下碗,他柔声道:「师兄……」
「行房的事等伤口好了再说吧。少年人血气方刚,但纵欲过度总是不好的。」王越面无表情地道。
陆之霖脸红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即刻要和师兄行房,只是很久没有亲近了,忍不住就想说些体己话。然而师兄这么一说,却让他忍不住心头火热,血液沸腾。
原来热恋的感觉竟是如此让人着迷。
待他服药过后,王越便将陶罐和碗都端了出去,陆之霖看着他并不纤细窈窕的背影,回想到刚才的话,满脸的迷醉渐渐消失,被一抹深思取代。
习武的人,内修心境,外练筋骨。前者曰性,后者曰命。修性不修命,病从此中来,修命不修性,万劫阴灵难入圣。
师兄曾经说,他的武道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剩下的只能自我摸索。其中可能会有倒退,会走火入魔。
若是师兄修的是邪道也就算了,他的武功又偏偏是趋向于正道,但刚才的话语有了一丝蔑视天地的意味,显然师兄自己都没有觉察,他是走岔了道。
想起前几天师兄受伤时的虚弱无力,几乎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还不得不让自己替他办事。对于生平百战未逢一败的东陵侯来说,那已经是奇耻大辱了吧。
发现了这个可疑之处,陆之霖便十分细心的观察。可惜王越把他丢在这个农家宅院中,除了每天晚上会回来,在他床旁边盘膝打坐,白天几乎看不到人影。而煎药送饭的活计,在陆之霖清醒后,他就吩咐投宿农家所在的童子来做。
陆之霖受了冷遇,也不觉得有些什么。若是王越真的在他旁边殷勤服侍,那一定是个冒牌货。
数日后,他伤势恢复了七、八成,但在王越面前仍然装成气息奄奄的样子。由于和陆之霖约好了,等陆之霖病愈后,两人就行房,既然陆之霖至今没有要求,王越也便相信了他的伤还没好。
陆之霖其实是想等完全养好了伤后,给师兄一个惊喜,只好了七、八成,自然不能算痊愈。
今日一大早,王越便出门去了,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下一场雨对一个先天高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陆之霖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顾不得身上有伤,就拿了油纸伞,按着农家童子的指点,沿着小路,进入后山的一片竹林。
他撑着伞,雨丝被他的无形罡气隔开,沿着伞的边缘,形成一个球形中空的巨大水泡,看得那个指路的童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若在往常,陆之霖说不定会逗逗他,但此时却没这个心情,直向后山走去。
没过多久,他隐约听到劈空之声,在狂风骤雨中尤为清晰,像是师兄在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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