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已深,深至即将入春。
北济军队源源不断地南下,郭单皮星夜奔驰,终于带着袁境之和高唐军抵达城外,与虎贲军汇成一股摄人的寒流,挡住了暮冬的霜雪。
一叠叠干粮一车车运出城中,金陵百姓笼着袖子堵在城门口,逮着送饭的小兵问:这次多送了几里地?
食物送得越来越远,说明战事顺利非凡。
新帝手腕强硬,在虎贲军里泡了大半辈子,一身刀疤都派上了用场,除了算无遗策的军师之外,还有无数可放心交予后背的膀臂。
至于排除异己——比之先帝当年,他甚至都可算有过之之处。
巡防营昼夜不停,在城中各处逡巡,拔除逆乱党羽,仿若黎明之前的幽灵。
先帝的列传史书没有来得及修,大周开国百年,第一次迎来了在兵临王城的战乱中开启新治的时代。
而这座城对四军之乱毫无知觉,只像是跟这个漫长的冬天有说不完的道别,大雪一场接一场。雪下完了,又该落梅纷纷。
老皇帝发丧当日,白梅花瓣飘满了整个金陵,摄山为之一白,山色尽空。
未央殿里的龙椅正要换把新的,匠人宦官在殿中忙成一团。人人都压着嗓子说话,可是小心翼翼比大声叫嚷还让人烦扰。
新帝自己提了把红木椅子在未央殿的廊下,反着往上一坐,提起蘸满朱砂的青金狼毫,在奏折上批了一笔锋锐外露的“准”。
谢疆刚封了衡亲王,从户部被提溜到了中书。户部没新人,林颁洛只好顶了他户部的缺,又被礼部的傅为叨叨了一脑袋官司,此时只能提着袍子走上白玉长阶,在地下端正跪好,把送先帝下葬的规矩从天干地支掰到父子人伦。
他说得口都干了,忍不住干咳一声,谢疆路过,垂眼给他递了杯茶。
皇帝批完一叠奏折,林颁洛也喝完了茶,被皇帝身上的药香味一熏,便想起了传闻中血守金陵重伤未愈的鹰扬卫,似乎正是被抬进了王宫。
那个鹰扬卫应该叫宿羽。林颁洛还记得某年的五马渡,春光半面,细雨昏黄,有个人摸了半晌泛出青茬的下巴,最后嘱托林颁洛送他渡河,用的词是“专爱闯祸”。
关于人生之漫长与无常,那时的谢怀自己大概也没想清楚,所以一身胆气铿锵,不高兴就横刀,被冒犯就反目。
但每走一步路,其实都会意味着什么,并且无可回头。
傅为说人身居高位,重压之下,一定会变。林大人对此很有些不以为然——坐的位子再高,不也就是个死后软塌塌的ròu_tǐ凡胎么?
不管是谢怀还是宿羽,哪怕再加上一个粉饰太平的谢疆,其实跟他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不满郁积,热血满头,会退缩,会踌躇。
就像谢怀,少时轻狂变风雅,如今当了经法之上的皇帝,仍然可以蔑视经传正风。
林颁洛在谢疆跟前胡说八道惯了,一时没把自己当奴才,又问了一句:“臣斗胆请问,陛下为什么不去?不然傅大人都没法告知万民给个交代,史官都没法落笔,总得有个说法……”
新帝终于从书章之中抬起头,露出一张俊逸过头的面孔——长眉弧度硬挺凌厉,仿若玉玺上的一道龙脊之弓。眉下的眼睛更是深邃明澈,视之几可灼人眼目,此时却殊无温度。
年轻的帝王微一垂目,视线吝啬地在林颁洛脸上划过。深黑的眼瞳中碎雪纷纷,溅满了白梅回旋的倒影。
半晌,更换王座的匠人鱼贯而出,宦官垂首道:“启禀陛下,龙椅好了。”
皇帝把纸笔递给宫人,自己提起红木椅子走回了殿中。
离开之前,这个以不受宠爱称名的先皇长子留给他三个字:“朕怕冷。”
作者有话要说:
1、叹口气。
2、谢谢欢喜无限、道尔家的猫、四川话特级教师林大壮、阿柚和li?各位老师的boom!谢谢曲煊的a的深水鱼雷(真的吓到我)!总之感谢大家先富带动后富,我争取早日上cctv7致富经!
3、今天晚上等我回家给大家发小包包!(真的很小)
4、没啥意外的话后天开第三卷!一共就三卷!
不说了谢怀要睡回笼觉我给陛下暖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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