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瑕自己虽然不信这个,可也知道大禄人最讲究这些,倒也没有勉强,只又劝慰了几句,又说自己前儿就派人往济南传话了,想来要不了几日就能得到消息,叫他不必担忧。
牧清辉又谢了一回,这才去了。
然而次日,杜瑕等人早前的担忧和猜测就被印证了:牧清辉当夜就烧起来,第二天直接就起不来了。
人在突然放松下来之后,过度压抑的身体会瞬间反弹,反而容易生病。
好在众人早有准备,周伯又深知他的习惯,撑着一把老骨头跑前跑后的忙活,五六日过后,牧清辉已经能重新下地活动了。
然而这还没完,又过了几日,去济南传信儿的人回来了,说商氏已经病了大半月,这会儿瞧着都起不来炕,如今是少东家牧植忙前忙后……
早在狱中那些日子,牧清辉已经反思过多少次,深深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发妻商氏,如今正想着该如何弥补呢,怎听得下这等消息?登时就坐不住了。
杜瑕见他大病未愈,又狠劝了一回,好歹又留他休养两日,后来见他果然忧心不已,便是强留于此也无法安心养病,只得打发了几个稳妥的人,连同奶公周伯一起,好生送回济南府了。
牧清辉既担心妻子情况,又忧虑长子无法掌控局面,更记挂幼子孤苦无依,真是心急如焚,若非周伯再三坚持,只怕他就要日夜兼程的赶路了。
可饶是这么着,牧清辉也还是只花了短短半月便回到济南府,然后马不停蹄的直奔家门。
这会儿商氏卧床已经一月有余,因内外忧心,情况总不见好,这对夫妻见到对方的瞬间,都有些不敢相认。
刚吃过药的商氏愣了会儿,喃喃道:“又换药了?如何我竟瞧见了幻影儿?”
一别近三月,中间形势数次反复,更险些阴阳两隔的牧清辉听了这话,直觉鼻头一酸,这位从不肯认输服软的八尺汉子竟也虎目含泪,当即三步并两步的来到床边,拉起妻子骨瘦如柴的手,哽咽道:“是我,真是我回来了。”
商氏呆了半晌,瞬间泪如雨下,浑身发抖,只不断地张嘴,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夫妻二人一躺一坐,皆是泪流不止,周伯等人也跟着掉泪,这会儿也都退了出去。
良久,商氏才哆哆嗦嗦的抬起一只手,努力往牧清辉面上扇了一巴掌,恨声道:“你,你怎么才回来!”
说完,又是止不住的掉泪。
她素来多么要强的人,说话做事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却瘦得脱了形儿,连打人的劲儿都没了,牧清辉越发心如刀绞。
他拉着妻子的手哭了一会,竟抬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拍了几巴掌,悔不当初道:“是我对不住你!”
他到底是个男人,又样了这些日子,已经有了些许力气,眼下又是下了死手,几巴掌下去,两边脸上立刻就肿起来,再配上他满脸的鼻涕眼泪和褶子,真是说不出的滑稽。
商氏瞧着他的模样,一行哭一行笑,又心疼,颤巍巍抬起手去摸他的脸,声音沙哑道:“咳咳,当真是坐了一回牢,脑子也丢了,往自己脸上拍巴掌,不疼么?”
到底精力不济,体力也不足,不过几句话,这样简单的动作,商氏却像是撑不住了似的,额头渗出虚汗,脸也白了,只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牧清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按住她,又扯着嗓子叫大夫。
商氏努力闭了一回眼,见丈夫是此生未有的惊慌,心酸之余却也觉得熨帖,又拧了眉头,断断续续道:“却又作甚么妖儿?咳咳,大夫每日都来得,方子也换,不过将养着罢了,偏你又来闹我。”
在牢狱之中彻底想开了的牧清辉如今将甚么财权富贵都不放在眼中了,只将一众家人放在心尖儿,见妻子这样,越发心疼得狠了,刚一开口,一双眼睛里却又掉下泪来,噼里啪啦直往商氏面上砸。
牧清辉一见,下意识的想去替她擦脸,只他哪里做过这个?不免笨手笨脚的,眼泪是擦干净了,却也将商氏的脸擦红了,越发手足无措。
商氏长叹一声,恨声道:“你且坐着!”
自打商氏病重,牧植越发看中家中供奉,并将他迁到主院,这会儿说来也快。
那位大夫却姓马,是个最衷心厚道不过的,得知牧清辉无罪归来,也是打心眼儿里替他们高兴。
马大夫先为商氏把脉,又细细问了一回,道:“无妨,只是欢喜的狠了,又费了精神,有些脱力。药方暂且不必换,且先再喝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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