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透侧身瞧了身后人的脸,心凉了一半。那不是言昭含。他右眼底下没有泪痣,与言昭含只不过是有六分像罢了,因为方才乞求这些人,额头已经磕破,流了血。他怯怯地抬眼看孟透,伸手牵住孟透的衣袖,红了的眼眶里还转着泪。
孟透挡在他前面,带着他后退了几步,开口道:“他爹欠了你们多少钱,我来还。”
大汉扭转脖子,松了松筋骨,将孟透打量一番,轻蔑笑道:“一千两,你还得起吗?”
孟透低头从腰封里拿出颗珠子,递给他:“拿去。”
大汉迟疑地接过。那公子含泪跪在父亲身旁,握住他的手,痛苦地“啊”了两声,却说不出任何话。他似乎是个哑巴。老人满头银发,穿着一件破麻木衣,蜷着身子,浑身都是新伤。孟透探了老人的鼻息,他确已驾鹤西去。
孟透看了身侧的霍止薛夜一眼,说:“来搭把手,将老人家送回去安葬。”
大汉眯着眼将珠子瞧了瞧,见他们要走,急忙道:“慢着!我怎么知道这珠子是真是假,值不值这一千两,万一你拿假的骗我,老子岂不是人财两空了?”
薛夜捋起袖子要跟他们打一架:“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你们把一个人活生生地打死了,竟然还敢追着赔钱!你们脑子是被驴给踢了吧!”
霍止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律法里有规定,因私债牵扯到性命的事,官府不管。”
孟透最恶心这种人的嘴脸,皱眉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他将珠子交给属下,嘱咐道:“你,去街对面的当铺那,问问那里的伙计。”他对孟透说:“如果当铺的伙计说是真的,你们才可以走。”
已经过了饭点,孟透他们饿到没感觉了,也不急着赶这一时半会儿。那属下腿脚利索,走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在大汉身旁耳语一番。大汉听完眉开眼笑,拱起手,连连说“几位爷可以走了”。
孟透想,在这样的世道里,人如草芥。生死不由天命,生死只由人性。
人命轻贱,不得始终。
他们在城外找到一个树林,安葬了老人家。薛夜在坟头前刻木碑,问起老人家的名,那公子捡了树枝,在泥地上写道“斐敬”。薛夜凑过来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你是不会说话吗?”
他垂眸,点点头。
“抱歉,是我冒失了。”薛夜说,“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接着写:“斐遇”。
薛夜说:“好名字。斐然君子,可遇难求。我现在就刻上。”他随即拍拍衣袖上的尘土,回过身去刻碑了。
孟透见到他就想起言昭含,心里有些不忍,问道:“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他摇摇头,温和地看向孟透的眼睛。
孟透沉默着思索,想为他找一个去处。斐遇牵起孟透的手,在他的手掌上写道:“随君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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